顧泠泠仍是女扮男裝。
    質地精良的淡紫暗紋錦袍，將她襯托得別有一番清颯之美。
    看了看大門方向，顧泠泠慢慢起身：
    “從江州給你帶了一套上品茶具，是你喜歡的天水碧顏色，還有精描花紋，昨兒忘了拿，隨我去看看？”
    老三要單獨聊？
    遞給燕禦年一記眼神，林櫻隨顧泠泠來到幽靜的聽海院。
    雖然老大老二老三都不在京城長住，但老四各給他們安排了一處院子，顧靜靜是聽荷院，顧鬆寒是聽濤院，顧泠泠是聽海院，他自己住聽雪院。揮退守在門口的兩名婢女，顧泠泠從一口箱子裏抱出瓷器。
    林櫻失笑：
    “還真帶了茶具？”
    “當然是真的，記得以前在平城，你說過薄胎天水碧顏色的茶盞很美。”
    手裏的蓋碗纖薄細膩，清淡縹緲的碧色宛如山間流嵐，十分養眼，和一般瓷器不同，上品瓷器顏色看上去並非一整塊，有種流動之美。
    愛不釋手的將它放回去，林櫻在認真道謝之後落座，一邊問：
    “現在說正事吧，有什麽心事？”
    “這回大胖爹娘沒一道入京，若周嬸來了，應該會跟你叨咕。”
    將丫鬟送進來的果脯茶點往對麵推，顧泠泠眸色冷凝：
    “長姐什麽性格你清楚，她什麽都不會說。”
    “傅征娘對她不好？”
    說起這事，林櫻心裏多少有一絲內疚。
    當年，因為藍錦蘇醒後來又去北國，顧靜靜和傅征成婚她自然沒趕上，連帶對傅征和傅征家庭的考察也被迫中止。如今再回，兩人孩子連傅止都生了出來，她自然不好再多問多管，而且顧靜靜歸根結底性子還是軟，什麽都沒提起過。
    顧泠泠搖頭：
    “倒不是不好，就是……”
    一絲冷意在眸間掠過，她諷刺道：
    “老太太貪心著呢，想奪權。”
    “她……想要林氏？”
    之前在平城就聽說傅征娘精明能幹，沒想到竟過分精明了！
    “除開對林氏怎麽經營指指點點，還每天要看賬，連采買也要管。”
    顧泠泠嗤道，“聽周嬸說，去年冬天她就決定不從下虎村買雞，要買那些找上她的人。那些人有沒有給她塞錢周嬸不清楚，但這事咱們用腳趾頭都想得到！現在不止活雞了，其它采買她也要管。”
    對傅征這位姐夫，顧泠泠沒什麽意見。
    可他這個娘……
    “這也就是鬱娘不在，周嬸子潑辣但不夠聰明，否則，哪輪得到她在那充能幹！”
    林櫻眸心湧上潮水般的黯然。
    鬱娘，那個曾經明豔嫵媚、跟自己說不負一場相交的女人，永遠留在北國皇宮了啊！
    顧泠泠冷臉如霜，瞧出林櫻的傷感後，秀眉立馬蹙了蹙：
    “抱歉，我不該……”
    “沒事兒。”時隔幾年，最桀驁的老三都學會及時道歉了呢。林櫻想，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會有得，也有失。
    將緬懷和思念悉數壓去心底，林櫻問回正事：
    “這事，你姐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持什麽態度？你私底下和她聊過嗎？”
    顧泠泠的眉，又皺了：
    “你……這幾年雖然動蕩不安，但二哥二嫂的順風慢慢做得還不錯，我生意也自顧不暇，四弟更是連平城都沒回過一次，所以大家心裏基本都默認平城林記是長姐的，傅張氏肯定也這麽認為，所以才敢這般。我聽周嬸說了幾回，找長姐聊過一次，她……”
    “她怎麽說？”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顧靜靜啊，性格底色始終還在。
    說起這個，顧泠泠語帶氣憤：
    “她說什麽倒好，關鍵是她什麽都沒說！當時，我以為她不吭聲是尷尬，事後會想辦法，結果後來我再回平城找周嬸一問，沒任何改變！不僅如此，傅張氏還變本加厲，連帶對周嬸他們這幫老做事的人都各種頤指氣使，大家夥兒敢怒不敢言。”
    嗬，人家把林記當成自己兒子的產業了呢，怎麽可能不頤指氣使？
    手指輕輕在桌沿敲打，林櫻沉吟道：
    “傅征對你姐怎麽樣？”
    “挺好，但拿他娘估計沒什麽辦法，畢竟生了他嘛。我想過直接找姐夫或傅張氏，但……”
    要依顧泠泠的性子，直接把傅張氏扔出去就行。頓了頓，她煩悶擺手，“長姐和姐夫孩子都有了，總得考慮他們的感受。投鼠忌器，這種事最難辦。”
    林櫻卻是粲然一笑。
    見她這般，顧泠泠好生奇怪：
    “你笑什麽，覺得不難？”
    “事確實有點棘手，我笑的不是這個，而是……”
    俯身拍拍她的手，林櫻欣慰揚唇，“老三，你成熟了。”
    “跑生意麽，學得最快最多的就是人情世故。”
    女人的手，和從前一樣溫熱柔軟，帶來的觸覺讓顧泠泠瞬間夢回從前。她離開，前前後後算起來四年多，誰也沒說想她，四弟更是提起她就不高興，但顧泠泠清楚，大家都想她，因為她早是她們不可或缺的家人——
    就算沒有血緣，也是家人！
    她淡淡揚唇：
    “準確的說，我是變得世故了。”
    “知世故而不世故，其實很難得。這件事交給我，你……”
    “還有，四弟帶回來一個女子，直接住進了聽雪院。此事他同你說沒？”
    後院不是還有閑置的空房麽，老四這回，真動了心？
    不等林櫻開口，顧泠泠飛快又說：
    “今天你不是過來嘛，長姐十分高興，就去聽雪院叫她一起晚膳，誰知她連長姐的麵都沒見，隻遣婢女說她長途跋涉身體不適，不想和大家一起用膳。長姐可能有點不高興，就派人去皇宮給四弟傳信，結果你猜四弟怎麽答？”
    林櫻微微一笑：
    “老四說一切隨她？”
    “是。”顧泠泠噘嘴，“所以長姐就在那嘀咕，還沒正式入門呢，就這般倨傲，以後還得了？”
    “看來，靜靜是把她當弟媳了啊。”
    好奇心和警惕心一道升起，林櫻起身：
    “反正還沒開飯，去聽雪院瞧瞧？不是不適麽，我既然過來了，去慰問下。”
    慰問是假，瞧瞧是真。
    顧泠泠立刻明白，臉上不由得浮出狐狸般的淺笑：
    “也好，畢竟你可是未來的婆婆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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