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紗帳中，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少頃，顧泠泠不答反問：
    “你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
    “不公平。”
    林櫻實話實說：
    “人世間沒有絕對的公平。”
    “是，人世間沒有什麽絕對的公平，畢竟從一開始就出身不同就決定了後麵很多的不同，我要說的重點也不是這個，而是男女之間的不公平。”
    顧泠泠唇畔卷著些許諷刺淺笑：
    “你看，我現在的生意做得比很多人大，手裏有錢，競爭對手就不提了，即使很多合作者，知道我是女扮男裝，從眼神到想法，都會變得不同。”
    即使文明如後世，都存在性別歧視問題，何況古代？
    老三能有這種思考，林櫻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姑娘終究是與眾不同的，憂的是該怎麽讓她打開長久以來的心結。
    “他們……拿你是女人來說事？”
    “說事倒無所謂，關鍵是有些心胸狹隘之人知道我是女人後，要麽覺得我頭長發見識短，要麽就覺得我蠢、從而想算計點什麽。有時瞧著這些人，我覺得挺可笑。好在我每次我都慎之又慎，不會叫他們算計了去，也算給他們一個教訓。”
    “老三，你做得很好！”
    側躺的林櫻，忍不住伸手將她散亂耳畔的碎發溫柔捋去耳畔。
    生下小可樂之後，從生理上體會了一把當娘的她如今更能代入母親的心理。
    當初開飄香和林記都不那麽容易，何況泠泠做的是雜貨生意，這邊要麵對供貨商，那邊要麵對下麵的分銷商，各種打交道和奔波不在話下，其中辛酸苦辣比開店更多。
    “我也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睜開眼，顧泠泠俏皮一笑。
    每回在林櫻麵前，她總是最放鬆的。
    反正睡意也被趕跑，隻著純白褻衣的她索性盤腿坐起，黛眉美眸間透出幾許思索和迷惘：
    “記得你以前說過，男女問題沒什麽好討論的，不管性別如何，我們首先是人，要想著做個堂堂正正、自強自立的人。這話呢，我一直都記在心裏，就是有時候……”
    “有時候在男人堆裏打滾，難免被惡心？”
    古代經商，十之八九是男人，老三算是個異類。
    顧泠泠眼睛一亮，平日眉眼間懸掛的冷漠桀驁，全化作被懂得的欣喜：
    “我算發現自己為什麽喜歡跟你說話，你真是太懂了！是不是奇怪我東拉西扯這些，和楊亭安那事有什麽關係？我現在就把事情跟你原原本本道來，說起來，這事連他可能都不太清楚……”
    時間退回到一年多前。
    戰亂平息，靖國和北國重新締結和平條約，兩國貿易逐漸複蘇。
    一直有跑兩國生意的顧泠泠在靖國內生意保持平穩的情況下，逐漸加重兩國生意比重。北國不少有錢人愛茶，尤愛靖國海城的茶。戰亂中茶葉貿易受到極大影響，情勢一變好，茶市場空前巨大。瞄準此商機的顧泠泠親自前往海城收茶。
    和其它生意類似，海城茶業也由幾方大佬把持。
    考察比對後，顧泠泠最後選定應該是排名第二的嚴家合作——
    排名第一的施氏，價格居高不下，始終壓不下來。
    而且，仔細說起來，除開本地海城人，即使靖國人都很多難以辨別幾家茶的細微之處，何況遙遠的北國人？誰知拍板定下之後，嚴家內部爭奪權力，之前的家主一病不起，所有業務全部交給最小的兒子嚴世傑打理。
    這個嚴世傑，是典型的二世祖。
    簽完合同付完訂金，他暗示此單茶葉盈利不小，顧老板應當有所表示。
    顧泠泠哪能不懂？
    她立刻掏出一千兩銀票，卻被嚴世傑推了回來，輕佻道：
    “銀子本少爺一向不放在眼裏，顧老板若有誠意，今晚包下快意樓，讓本少爺和兄弟們吃喝玩樂盡興就成！”
    “可以！”
    顧泠泠答應得爽快，這種事在談生意的時候並不少見。
    隻是，她吩咐人去包了場地後，傍晚時分嚴世傑來了，非要拉她一起去，還不允許她拒絕，揚言若她不一起，第一批茶葉供貨日期就可能要推遲半個月。半個月時間都快能走完一半路程，顧泠泠無奈之下隻好同意。
    出門時，兩人正好碰到大老遠去買海鮮回來的楊亭安。
    一看嚴世傑的胳膊哥倆好似的攬住顧泠泠，他立刻上前：
    “嚴少爺，麻煩您將手從顧老板身上挪開！”
    “喲嗬，你這護衛管得還挺寬！都是男人，攬個肩怎麽啦？顧老板，你說是不是？”
    “……”
    是個大頭鬼！
    顧泠泠心裏罵罵咧咧，嘴上卻是噙著若有若無的笑：
    “是，咱們走吧。”
    “喂！你不吃海鮮啦？”
    楊亭安一邊衝著背影大喊，一邊嘀咕兩人這時候能幹什麽去。
    得知兩人竟是去下午包場的快意樓，他急了，海鮮一扔，領著兩個兄弟趕緊追上去。隻是，嚴世傑那混蛋還在外麵安排了不少護衛，沒他的允許還進不去，知道顧泠泠把這筆生意看得很重，楊亭安和兩弟兄在外蹲守。
    快意樓內，酒池肉林。
    雖然自從做生意也到過不少香豔場所，眼前的種種仍讓顧泠泠直犯惡心。
    在嚴世傑和他那幫狐朋狗友的眼裏，快意樓裏的女子根本算不上人，各種調戲折辱，以及堂而皇之的欺淩。
    獨自坐在角落的顧泠泠太陽穴直突突，隻能不斷灌酒來告訴自己冷靜，快意樓什麽地方大家心知肚明，裏麵的女子做的就是皮肉生意，自己不能亂了心神崩了生意……
    這時，許是看她玉冠束發別樣清俊，一個不長眼的紫裙女過來給她敬酒。
    言談舉止間更是多有撩撥之意。
    正煩躁的顧泠泠想推開她，卻被紫裙女賴了上來！
    而紫裙女，十分錯愕又老練的發覺顧泠泠女子身份！
    不等顧泠泠反應，她已衝嚴世傑嬌笑調侃：
    “嚴少爺今晚玩的哪出啊？特地帶個這等美貌妹妹來咱們快意樓！”
    “什麽美貌妹妹，這是顧老板！”
    醉醺醺的嚴世傑提著酒壺走過來，一團漿糊的腦子在這種事上卻是反應極快：
    “顧老板，你……哈，難怪我一直覺得顧老板生得讓人賞心悅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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