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番外·似此星辰非昨夜(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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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鬱但朦朧的光線裏,楊恒上前,輕輕替郭佩拭掉眼淚,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昨天下午趁你和爹娘去田裏撿稻穗,我去找了先生,先生說他也沒辦法。越城本就是貧窮城鎮,咱們縣更是窮中之窮,劉家作為縣丞富戶,和縣衙關係密切,劉建成身為獨子,自然想方設法逃避從軍。你去,亦是無用。”
    看著丈夫沐浴在微光中的清俊臉龐,郭佩哭得更凶:
    “他是劉家肚子,難道你就不是楊家獨子嗎?”
    楊恒微微一笑。
    掏出泛著皂角味的帕子替妻子又擦掉淚珠,他十分坦然地答:
    “人與人,也不都是相同的。”
    “是我連累了你!是我!若非……”
    “說什麽胡話?你我已是夫妻,不管發生什麽事,怎麽能單單怪到你頭上?”
    郭家的條件其實相較自家甚好,楊恒很清楚,若非郭佩和自己心心相印,她本可以嫁得更好。想到這,楊恒樂觀一笑,“告訴你個好消息吧!這回征集的新兵,聽說都是衝入燕家軍呢!”
    燕家軍之名,靖國婦孺皆知。
    聞言,郭佩的淚落得緩了兩分:
    “真的?”
    “千真萬確!先生打聽來的消息,不會騙我的!”
    說起宛如靖國守護神的燕家軍,楊恒兩眼明亮:
    “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昔日跟隨先生學此詩,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威名遠播的燕震大將軍!雖然我隻是一介文弱書生,但若真能去親眼看一看真正的戰場,也算圓了一個所有男人都有的英雄夢!”
    “北境那麽遠,北國人又那麽凶殘,若你……”
    郭佩黯然垂眸,“若你有個三長兩短,爹娘怎麽辦,我怎麽辦?”
    “怎麽會?”
    不管什麽時候,楊恒身上都有難得的、坦然接受命運的溫淳氣度:
    “所有新兵都會要經過一係列測試,像我這種沒什麽本事的,多半會分去夥夫營之類的地方。佩佩,你不要擔心,也不必擔心爹娘會責怪你,昨夜我已和他們深入聊過,他們也知道此事責任不在你。”
    “所以,你已決定嗎?”
    也算得上青梅竹馬的情分,郭佩對楊恒很了解。
    “劉建成想用這種方式逼迫你就範,我們偏不能讓他得逞!”
    楊恒挺直脊梁,“你放心,我去了自會見機行事,保住性命的同時,也會爭取早日回來!你和爹娘在家好好等我便是!佩佩,爹娘年事已高,這個家要勞你多操持費心了!”
    “說什麽胡話?”
    郭佩同樣嗔怪一句,伸手抱緊丈夫:
    “這也是我的家!”
    身為讀書人,楊恒不缺風骨,亦有不管什麽時候都坦然接受際遇和命運的勇氣,但他畢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戰場廝殺,或者說太天真了,完全沒考慮過真正的從軍除開熱血和仰慕遠遠不夠。他們千裏迢迢趕到北境,距離大本營還有兩三天路程時,遭到北國軍的埋伏和截殺。
    除開護送的副將和老兵,他們所有人全是新手。
    結果可想而知。
    死了很多很多人,楊恒後來每每回憶,甚至都覺得那晚的天空都是血紅色。
    他也受了傷,但好在不致命,被北國人砍掉頭顱的一具屍體壓在下麵而得以保住性命。所以,當他們剩下的人真正抵達北境時,楊恒身體裏激蕩的熱血早已冷卻,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好在這一路他手腳勤快,能燒幾個味道不錯的菜,後來還真被分到了夥夫營……
    聽到這,出生涼城的關勇輕輕歎了口氣:
    “你說得對,人和人真是不完全一樣。像你沒見過的廝殺場麵,我從小就見過。”
    楊恒沉默。
    少頃,他抿了一口嗆嗓子的酒,了然的問:
    “所以,這就是關大哥自願從軍的原因嗎?”
    “是!”
    已是深秋,北境的風遒勁酷寒。
    關勇仰頭幹了好幾口,笑道:
    “繼續說吧,你怎麽就有把柄落去那幾人手裏呢?”
    “我……”
    楊恒又抿了一口氣,直到感覺到那股嗆辣在肺腑間彌散,他才鼓起勇氣,仰望著朝南的星空,低沉開口,“安頓好之後的第一個月末,我收到妻子的來信,信中說……我父親日漸病重,好消息是她有了身孕。我很想很想回去,好不容易憑著兩道拿手好菜見到夥夫營的營長,豈料……”
    關勇了然:
    “北國狗又來犯了?”
    “是。”
    楊恒閉了閉眼。
    不管經曆過多少場,每次回想起那些場麵,跳入他腦海的總是第一回差點喪命的血色天空。
    “那又是一場硬仗。因為北國軍多,我們夥夫營有身手都被喊出去一部分。我……怕極了,怕自己再回不去,所以萌生了……逃跑的念頭。”
    見他羞愧得抬不起頭,關勇伸手按住他顫抖的肩:
    “你本來就不必來,且又惦記爹娘和妻兒,這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沒料到關勇會這麽講,楊恒抬起暗淡的眼:
    “是嗎?當一個逃兵,真的可以理解嗎?在我看來,這是一輩子都……”
    “當然可以理解!”
    保家衛國自古都是武將軍事幹的事,一個讀書人能堅持這麽久,已經很難得!
    關勇神色一凜,啃掉雞腿之後忽然想到什麽:
    “你逃跑,被他們五個抓住現行嗎?”
    “是。”
    楊恒又羞愧的垂下了頭:
    “他們辱罵我軟蛋、龜孫、丟燕家軍的臉,還搶了我的包裹看到佩佩給我的信。之後,喜歡戴頭巾的薛二青起了邪念,他們將我帶回來,還威脅說如果我膽敢去告發,我逃兵的事也瞞不住,而且……他們還會讓人去越城找我爹娘和佩佩!”
    越說越急促,楊恒頓了片刻才恢複呼吸:
    “他們還說要跟劉建成送信,假報我死了。若我死了,劉建成肯定不會放過佩佩,我爹娘也會……”
    “這幫孫子太踏馬小人,專捏人軟肋!”
    關勇啐了口唾沫:
    “所以你就讓他們隨便欺淩?”
    楊恒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猶豫半晌,他才聲如蚊訥的說:
    “那天之前,他們都隻是讓我幹點洗衣服鞋襪、額外燒點菜這些事,沒想到……”
    “意思他們沒真正那什麽過你?”
    烈酒燒喉,關勇的心情也隨之飛揚。
    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做了一件好事,雖然被揍得很慘!
    若那晚真發生點什麽,以楊恒的性格,不說尋死覓活,隻怕也……
    “是關大哥救我於水火!從今往後,不管大哥有什麽需要,楊某赴湯滔火在所不辭!”
    “別別別!你偶爾弄點肉給我吃,我就感激不盡咯!”
    就這樣,關勇和楊恒結拜成為異性兄弟。
    以大塊頭為首的五人大概也知道關勇是個硬茬,居然也沒再將魔爪伸向楊恒。
    意外,發生在他們結拜的四個月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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