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番外·金風玉露一相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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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青山?”
    抬手抹掉墜落眉宇的一片雪花,皺眉的顧七弦聽得大胖遲疑問:
    “相爺,這名字是不是有點耳熟?屬下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自然耳熟,他是青山書院出來的。”
    顧七弦接過那張血跡斑斑的狀紙,“當年他的名字和書院名一致,一些好事的學子們沒少提意見,說這偌大青山學院又不是你路青山一人所有,讓他改名。此事後來還……”
    他頓了頓,從前在青山的諸多回憶呼嘯而至:
    “還鬧到院長處,是院長說不必改名,還說希望青山不負青山,既為自己也為學院爭光添彩。”
    “哦……”
    大胖一臉恍然:
    “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比您先一年科考的甲字班竹竿對吧?”
    “是他。”
    大胖給自己當跟班是後來的事,所以他並沒見過路青山真人,隻是在學院裏聽說過。顧七弦對此人卻有印象,他高高瘦瘦像一根竹竿,長著一雙狹長丹鳳眼,在學院時總喜歡去後山竹林溫書。此人在甲字班不算頂頂拔尖,但十分穩當。
    他依稀記得,路青山好像是中了進士。
    漢縣縣丞……
    他當時好像是三百名之內的進士,又過去這麽些年,還隻是一個縣丞?
    想到這,顧七弦將狀紙折疊:
    “帶此人去驛館。另外,你親自去接許知府來驛館見本相,告訴他本相不去他準備的落腳處,明日取道漢縣。”
    第二天清晨,早早用過膳的他們馬不停蹄出發。
    漢縣在武城最西,到那裏需要小半日路程,簌簌撲落的白雪中,一大早趕來相送許知府緊緊籠著師爺遞來的手爐,一直到車馬不見才自言自語:
    “路青山要本府做的事,總算做完了。”
    留著八字須的師爺麵露憂色:
    “路青山以大人貪墨為挾,當真就讓您做這麽一件小事?”
    “小事?”
    許知府哼叱:
    “你是不知道昨晚顧相把本府訓成什麽樣!”
    “屬下僭越,說句讓大人可能不高興的話,一頓訓斥其實不算什麽,屬下愚見……”
    捏了捏右邊的黑須,素知自家大人掉錢眼裏的師爺硬著頭皮繼續,“屬下覺得路青山目的不明,這才讓人害怕!您說這雪天路滑,萬一顧相此行出點岔子……”
    “不會吧?”
    許知府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路青山和顧相不是都出自青山嗎?同門之誼,他肯定是想巴結一番!”
    “但願。屬下建議大人還是先從府兵和隨從中挑幾個人精銳,以備不時之需。”
    “行,你親自去辦!”
    北風獵獵。
    愈下愈大的雪花中,馬車行進速度稍慢不說,時不時還顛簸得厲害。將昨日收到的血狀和所日袁忠陳述後畫押的訴狀放在小幾上,盤腿而坐的顧七弦久久望著它們,一動不動。
    百無聊賴的魚知微湊過去瞄了瞄,不由嘟囔:
    “就這麽一樁小事,你讓許知府去辦不就行了嗎?還得親自跑一趟!”
    “那你以為……”
    顧七弦目光清湛:
    “何為大事?”
    男人的眼神凜凜似車外之風,魚知微被問得一時怔仲。
    這時,顧七弦又說:
    “一條人命不是大事,幾條人命也不是大事,長此以往,數條人命更不將是大事,天下由此亂矣。一個法度嚴明之國盡管很難做到不使一人含冤或枉死,但也當清源溯流,盡量不存積弊。大夫治病時常說積重難返,襄助皇上治理國家亦同此理。”
    她徹底愣住了。
    她不由自主想到當年的父親——
    若他效忠的乃是如今的興業帝,朝中有顧七弦這種丞相坐鎮,結局是否會不同?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帶走身為神蛇侍從的母親違反呼延族規,在他死得不明不白之後,若朝臣都如顧七弦,是否會有人站出來為他查明真相?
    一絲落寞攀爬上美豔絕倫的臉,她低哂:
    “不使一人含冤或枉死,你覺得這做得到嗎?”
    “做不做得到本相無法預測,但……”
    顧七弦擲地有聲:
    “本相將以此為目標,窮極一生去努力。”
    “嗬……”
    “你不信?”顧七弦挑眉輕睨靠在車窗處的女子。
    “不,我信。”
    魚知微隻是為自己父親沒有生在何時的時候而難過:
    “因為我知道,這天下有你真正在乎的人,唯有這一方天地太平、海晏河清,你在乎的人才能平安度日,不受戰亂貧窮、黑暗殺戮這些安穩幸福的人生,我……很羨慕他們,因為他們,相爺願意窮極一生的努力。”
    “你這是無時無刻不想炫耀自己捏住了本相的秘密?”
    聽到這番話,顧七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林櫻。
    被要挾的怒火蹭蹭燃起,褪去滿身平靜的他氣勢迫人。
    魚知微見狀,知道他誤會了,卻也懶得再解釋。或許是這皚皚大雪有種隔絕世俗之感,每每想起父母,她總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厭世之感。
    顧七弦沒想到她完全不吱聲了,隻留給自己一張冷漠側臉,氣得夠嗆的他覺得再也無法和他共呆一處,披上大氅捧著手爐坐去車外。
    很快,他就被凍得受不了。
    在大胖一再的勸說下,他冷臉鑽回車廂。
    一看,魚知微靠著車廂睡著了。
    瓷白細膩的右臉頰上,一行清淚已落至下頜處,凝成一顆冰晶般的淚珠。
    來到身邊快一個月,她要麽狡黠如狐,要麽故意展露純良如兔,時而溫柔似水,時而算計似箭,但她從未流露過任何脆弱,即使當日欒元盛戳穿她身份,她亦是冷靜得近乎木然,這……
    是顧七弦第一回看到她流露出脆弱!
    所以,方才大胖說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是……她在哭?
    旋即,顧七弦勾唇冷笑。
    她哭不哭和自己有何相幹?
    這麽想著,他坐回被大胖捯飭得又軟又舒適的專屬座位。
    隻是,身體逐漸暖和起來的他很想閉目養神,卻怎麽也做不到安心入鏡。少頃,他呼的一聲掀開錦衾,拿起一條軟毯朝魚知微扔過去。確定軟毯兜頭兜腦蓋住了她,他這才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開始小憩——
    她要被凍死,秘密肯定也會隨之藏不住,不劃算!
    午時初,漢縣到了。
    天寒地凍,縣城內隻有稀稀拉拉的行人。
    少頃,路青山領著一幫縣衙官吏前來迎接:
    “漢縣縣丞路青山攜眾吏給顧相請安!不知顧相蒞臨,有失遠迎,請顧相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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