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蝶自作主張在給兩人舀出雞湯。
    僅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繼續刺繡的單薄女子，顧七弦冷聲道：
    “不喝了，你今日過來……”
    “這湯隻加了薑片，其它什麽都沒放，用武火燉滾小半個時辰，又轉文火慢熬一個時辰，很香的。”端起那晚色澤金黃的雞湯親自送到顧七弦麵前，林櫻心中暗歎，秀美麵龐卻是一派從容，“喝一碗吧，還記得從前咱們在下虎村，要有雞湯，你可是能連喝兩碗。”
    “還提過去那些做什麽？”
    麵對溫和的林櫻，顧七弦總是沒什麽招架之力。
    骨瓷勺碰到碗延發出清脆聲響，他舀起一勺送進嘴裏。
    湯鮮味長，清甜回甘，確實好喝。
    他也嚐得出，和從前喝過多次的味道一樣，是林櫻親手所燉！
    這邊，雙蝶把另一碗雞湯端給魚知微。一身素衣的女子將繡針別去固定的位置，倒沒拒絕，垂著眉眼慢慢喝起來。少頃，她聽到林櫻平易近人的笑答，“可能是人老了，最近時不時老會想起過去，就是咱們在下虎村那段日子。”
    “你才多少歲，就說老？”
    一碗湯下肚，整個身體變得暖洋洋。
    顧七弦一邊擱下碗，一邊輕嗔，“若被侯爺聽到，他該不高興了。”
    “嘁，我管他高不高興呢！”
    瞥一眼假裝根本沒注意這邊的魚知微，林櫻傲嬌坐回闊椅，“難不成我說話做事還要經過他同意呐？我說這話是想告訴們，經曆過的事即使過去再久，也不管當事人有多想抹掉那些痕跡，發生過就是發生過，在生命裏都是或深或淺的一筆。”
    這話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顧七弦和魚知微臉色都變了變，不由自主瞟向對方——
    視線碰撞的瞬間，兩人又各自別過頭，好像對方是什麽洪水猛獸。
    看到這一幕，林櫻又好氣又好笑！
    隻是，她很清楚自己隻能點到即止。如今的顧七弦，不，應該說顧相，殺伐決斷，主意比從前還要大，他認定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暗暗想著這些時，她聽到顧七弦若有所思的低問，“下虎村那些事和記憶，其實你都想抹掉嗎？”
    若有若無的幽怨，聽得魚知微心底一陣苦澀。
    她從來都知道，在顧七弦心裏，隻有林櫻最特別。
    但親耳聽到這些，心裏難免密密麻麻隱痛。
    “那倒沒有！”
    林櫻落落大方的反駁，“隻不過當時咱們確實很困難嘛。我都說啦，發生過就是發生過，除開死那天，誰都不能輕易抹掉。老四，你這官當得越久，哼，曲解別人意思的能力見長啊！得了，我今天來除開送雞湯，還想跟你討個人。”
    “什麽人？”
    “我要裁製幾身新衣裳，想邀請魚小姐一道和我去外麵逛逛，她刺繡不是很好麽？”
    “京城那麽多裁縫和成衣店……”
    “都俗得很，我不中意！”
    “……”
    顧七弦心知林櫻這是借故要帶魚知微出去走走，他不想答應，誰知道魚知微出去後會不會趁機逃走，又或者趁機幹點什麽？不過……注意到林櫻又黑又亮的眼神正像從前一樣逼看過來，負手身後的他睨一眼仍是低眉順眼的魚知微，無奈頷首：“隨你吧。”
    說罷，也不管魚知微什麽表情，他腳步生風的走了。
    魚知微沒想到林櫻肯帶自己出去，已經很久沒走出相府的她沒矯情，換好衣服和林櫻一道出門。隻是，口口聲聲要裁製新衣的林櫻既沒逛成衣鋪子，也沒逛布匹刺繡店，帶著她在外麵先是聽戲，再去吃午飯，下午又去逛花市、各色首飾店等。
    最初，魚知微還心生防備。
    但隨著一個又一個地方進進出出，她逐漸放下這點小人之心的警惕——
    林櫻帶她去的這些地方，全是女人喜歡的！
    臨到傍晚，兩人腿腳都有些酸軟。思忖片刻，林櫻又讓瀟月吩咐車夫去鬆風樓。吩咐完，連夜色襦裙的她笑著對滿臉木然的女孩介紹：“鬆風樓是幾個月前新開的，老板據說是個妙人，專做京城貴婦貴女們的生意，吃什麽菜配什麽酒聽什麽曲都有一套搭配，咱也去開開眼界。”
    “今日種種，多謝夫人了。”
    “這要道什麽謝？今天就是想帶你散散心。”
    林櫻欲言又止。
    魚知微眼色極好，立刻輕問：“夫人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你這聰慧機靈勁兒，和我家老三差不多！”
    突然有點想挺久沒來信的顧泠泠，林櫻笑靨動人，“也難怪……你知道的吧，老四有兩個姐姐，長姐顧靜靜三姐顧泠泠。老大呢，樸素善良，待老四極好，隻是她呀和老四之間沒什麽默契，不像老三和老四，兩人經常壞到一起去了。”
    “我知道。”
    顧七弦的哥哥姐姐對他都很照顧，對這點，魚知微一直很羨慕。
    因為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嗐，扯遠了。”
    撩開小窗處飄動的錦簾，林櫻指向外麵的燈火闌珊，“其實今天我是想帶你體驗一下京城女子們的生活。魚小姐別多心，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想表達……如果你願意，其實今天這樣悠然閑適的生活，你也可以擁有。”
    “夫人覺得我能嗎？”魚知微心中涼意泛濫。
    “我怎麽覺得沒那麽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麽想。”
    作為過來人，林櫻自然看得出傲嬌倔強的老四對魚知微還是有那麽一丟丟不同，他那邊不好下手，魚知微這邊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頓了頓，她像從前關愛顧家四子一樣溫柔長歎，“魚小姐聰慧，當知人生是把握在自己手裏的，而老四……”
    “我母親在法萬象手裏。”
    魚知微垂下眉眼，“我不能棄她於不顧。”
    “同樣是母親，若異位而處，我肯定希望我的孩子斬斷過往，海闊天空。”
    “夫人是要我拋棄相依為命的生母嗎？”
    “不，我隻是說出一個母親的心聲。”
    可能還是性情使然，林櫻這一生最恨別人要挾自己。從前領著顧家四娃可能還沒這麽感受深切，如今有了小可樂，她越發能體會一位母親的心情。如果有人用自己不斷威脅小可樂，讓他的人生變得火深火熱，她寧願小可樂放棄自己——
    或許世界上有不愛孩子的母親，但那隻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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