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 1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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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聽到報價的瞬間, 司辰本能的在腦海裏換算了一下。
    九折,最便宜的房間一天72,他身上還有439。在不需要額外花錢的情況下, 還能再住六天。
    雖然才富起來沒多久, 但司辰已經忘了這種一塊錢掰成兩半花的感覺了。
    司辰下意識地露出了一個微笑:“可以便宜一點嗎?姐姐。”
    他的神情很無辜。
    當年,司辰在大學裏衝食堂阿姨這麽笑的時候,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餐盤裏的肉能壘的有小山那麽高。
    但很可惜他現在麵對的是一個女鬼。
    這位老板笑了笑:“我承認, 我們旅館相比之下的確貴了那麽一些,條件也一般。隔壁的酒店一天隻要50。但在安心旅館入睡,起碼不用擔心自己再也醒不來;或者一覺醒來到了肉廠。”
    “更何況,我可是有信用認證的。”
    櫃台邊的收音機放起了新聞。
    “本台記者報道,6月18日淩晨3點, 犯罪嫌疑人趙某帶被下藥女同事王某前往旅館開房, 旅館老板郭女士發現王某求救, 意圖阻止趙某離去, 並打電話報警。趙某怒急攻心,搶奪電話,在爭執中,郭女士被推倒,地板長釘貫穿太陽穴。6月18日淩晨6點, 郭女士經搶救無效死亡。”
    這家旅館的門店不大,鋪的是木地板, 除了櫃台外,就是沙發,小茶幾,然後一個長長的木質樓梯。
    司辰的目光往下, 看向地板。有一塊木板是翹起來的,邊緣有些暗沉的血跡,但沒有看見長釘。
    那根長釘還在店主的太陽穴裏。
    “我能感覺到,你很強。”遺照上的女人麵帶笑容,但唇依然緊閉著,隻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不停轉著,透露出一股邪性,“但你的身體再強,能強過因果律嗎?作用於你意識體的傷勢,你能承受一次,還能承受兩次、三次嗎?客人,還差33分鍾,就要天亮了。沒有住進庇護所的下場是什麽,你應該清楚。”
    她的話,讓司辰微微挑起眉。
    這裏的高維生物對“天亮”格外在意,顯然,白天對於它們來說,是極其危險的。
    睡大街的念頭在司辰的腦海裏轉了一圈,又緩緩放棄。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但是第一天到花元市,還是不要這麽著急挑戰約定俗成的規矩比較好。起碼要觀察一天,再做決定。
    而且,店主還提到了“因果律”,也就是靈能類高維生物自帶的未知規則體係,觸及因果律後,會被鬼纏上。
    司辰問:“那你的因果律是什麽?”
    看著司辰長得好看的份上,店主耐著性子回答:“客人,你可以回頭看看。當然,我的因果律不是回頭。”
    司辰轉過頭。在被花圈擋住大半的牆壁上,有一張用畫框裝裱著黑白集體照。
    店主就坐在最中央,旁邊站著密密麻麻的人,每個都保持著笑容。看久了,才會發現笑容裏的僵硬和不自然。
    相比於這個旅館的體量來說,這裏的員工數量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店主緩緩道:“交不起住宿費,會被留下來打工還債,不包食宿,直到還清為止。”
    到這裏住店的,都是買不起房的鬼。
    買不起房,員工又不包食宿,當然還要每天交住宿費。換句話說,如果工資不高,基本是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店主,打工打到地老天荒。
    能控製這麽多厲鬼,店主顯然沒有表麵上那麽人畜無害。
    店主繼續道:“如果你實在拮據的話,我這裏有一間限時特價房,打折後隻要45元。這是旅館裏最便宜的房間。如果不住店的話,煩請出去,我要關門了。”
    司辰掏出了45塊錢的心靈幣,放在了木桌上:“住。”
    一共3張心靈幣,麵值是20、20、5。
    遺像裏的女人張開嘴,吐出一把紙質的鑰匙。
    鑰匙掉在桌子上,變成了實心的黃銅,發出一聲輕響。
    店主道:“二樓,13號房,請。”
    幾乎是交易達成的瞬間,眼前的心靈幣像是紙錢一樣,燃燒了起來。
    燒過的心靈幣沒有留下任何灰燼,變成了一團淡淡的黑色氣體,沒入了店主的遺照內。
    看樣子,這才是這種“錢”的正確用法。
    司辰轉身朝著樓上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聽見了店主的聲音:“既然比正常房間便宜,客人,你應該也有住大通鋪的心理準備吧?我們當然不是什麽黑店。我的提醒就是,不管聽見任何聲音,都不要看床底。”
    “那裏有個被分屍後裝在行李箱的小孩,聽說本來是哪家的少爺,聘用的司機沾了賭癮,為了訛錢把小孩綁了。沒想到這小孩父母雙亡,照顧他的是叔叔嬸嬸。他們交了更多錢,讓綁匪撕票。”
    “那小孩被發現的時候,裝在行李箱的屍體都發臭了,總是很鬧騰,嚇跑了我不少客人。還希望你多擔待。他沒有什麽壞心思,隻是有些寂寞。”
    說完,“嘩啦”一聲響。
    安心旅館的卷簾門合上了。
    旅店的二樓走廊沒有窗,更不可能有空氣過濾係統,氣味不太好聞。
    走廊的頭頂懸掛著一個電燈泡,燈泡裏的鎢絲已經快燒沒了,光線很是昏暗。
    斑駁的牆壁像是一麵塗鴉板。血手印,用指甲劃出來的情書,抓痕,什麽都有。
    司辰一直走到了13號房。這間房在走廊的最裏麵。
    他用鑰匙打開了門。
    不愧是全旅館最便宜的房間。隻能放下一張床,床尾的牆壁上鑲嵌了一塊木板,充作書桌。唯一的裝飾品是一台沒有連線的固定電話。
    角落用水泥砌出了半堵牆。有個馬桶,旁邊裝著一個花灑。有張簾子,能拉上。
    這堵牆幾乎充當了床頭櫃,就修在床的旁邊。床的另一邊是能推開的舊窗戶。
    這個房間基本沒給人活動的空間,唯一的空地是入門處狹長的走廊。
    司辰有些心理準備,但看清楚房間裏的設施後,還是覺得自己45塊錢花得太虧。
    他坐在了床上,隔著泛黃的白被子,感覺自己好像壓到了什麽人。然而掀開被子一看,床上空空如也,隻是有一團長發。
    床單上還有一張卡片。
    司辰拿出來一看,正麵是個□□廣告:長夜寂寞不想動?清純女大學□□。按摩:500心靈幣次。
    反麵是一段手寫的小字。
    “有個老光棍欠了一屁股債,還想嫖,點了個小姐,在這張床上把人殺了。如果感覺睡覺的時候被窩裏有人,不用管。招標電話還能打通,但不保證是否有殺豬盤、仙人跳。勸旅客管好自己下半身,旅館對此不負任何責任。——安心旅館·宣”
    司辰:“……”
    老板說了是大通鋪,但可沒說大通鋪隻有床下一個室友。
    安心旅館發生了這麽多起凶案還沒暫停營業,由此可見後台的確梆硬。
    司辰沒有睡覺的打算。他從背包裏拿出了一罐營養膏,吃了起來。營養膏是白帝大學的實驗室針對司辰的身體數據特製的,在正常代謝的情況下,一罐能頂四天。
    司辰的胃已經感覺不到饑餓。但他的身體能量消耗極大,如果不及時補充營養物質,體內的菌絲會開始消化血肉,以維持自身的活性。
    這個罐頭吃起來是冰淇淋鵝肝慕斯的味道。不算難吃,但司辰也沒有太喜歡。
    吃完後,他把罐頭丟進了垃圾桶。然後走上床,到了窗邊。
    就在剛才,天亮了。
    這裏的黑夜和白天沒有任何過度,刺眼的光透過薄薄的窗簾,射.進房間內。
    一條細長的小胳膊從床底伸了出來,悄悄翻起了垃圾桶。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輕響。
    長生淵鑽出了一條觸手,在背後看著,和司辰共享了視線。
    從這條斷臂的傷口看,這個小孩應該是被鋸子分屍的。
    在發現有人盯著後,胳膊的動作格外僵硬。
    但它依然沒有放棄手裏的食物。
    小胳膊把罐頭拖進了床底,很快,床下傳來了舔舐的聲音。
    司淵伸長了觸手,掀開床單,往床底一看。
    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眼神有些許驚恐。
    長生淵放下了床單:“吱。唧唧,吱!”
    司辰聽懂了它想說的話。
    它沒有媽媽,在撿垃圾吃,好可憐。
    這還是長生淵到7階後,第一次和他交流。之前,長生淵雖然睜開了眼,但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司淵竟然會說話了,甚至在語言裏表達出了同情。
    司辰難免一愣,隨後就是難以言喻的喜悅。感覺就像是照顧了很多年的癱瘓兒子,突然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司辰思考片刻,控製著觸手,從窗簾底下鑽了出去。觸手上的眼睛,如實的把外麵的場景反饋了回來。
    陽光照射的地方,從地麵鑽出了一條條白色的狗。這些狗隻有半米高,四肢著地,長著很長的尾巴,沒有性別器官,也沒有毛發。
    但它們的臉上,都有一張豎著的嘴。幾乎把整個頭顱對半分開。
    這是司辰第三次見到這隻白色的狗。
    之前兩次是在夢裏。第一次,這個白色的狗吞掉了變成的蘑菇。第二次,白色的狗和他在同一條船上,脖子上掛著一把鑰匙。
    白色的狗是管理員z。但管理員z的本體,應該是沒有這麽小的。
    白狗沒有眼睛,嗅覺卻異常靈敏。很快,一個躲在垃圾桶的老人被翻了出來。
    這個老人,司辰之前見過。在公交車上。他的外貌和正常老人沒太大差別,籃子裏裝著自己的孫女。
    老人本來有房子。但那棟房子年久失修,垮了。
    這個孫女是老人活著的時候親手埋的,為了換錢,又從土裏挖了出來。
    老人想把她賣給了肉廠,但肉廠說這個孫女死的太早,沒有形成意識體,腐爛的身體連“死肉”都算不上,不值錢。隻肯給他20。
    20心靈幣,最便宜的旅館都住不起。
    於是這個老人把孫女的屍體吃掉了,一邊吃一邊罵她是個不值錢的“貨”,幸好當初把她埋了,嚇得後麵的女胎不敢來,這才讓他們老x家沒斷了香火。
    白狗們激烈的撕咬著老人的身體。地上沒有血,也沒有肉。
    發自靈魂的痛苦讓老人不住哀嚎,但街上靜悄悄的,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很快,這些白狗吃完了這個靈魂,聳動著氣孔一樣的鼻子,像是遷移的羊群一樣,開始尋找下一個落單的個體。
    司辰收回了觸手,神情很是凝重。
    他思考片刻,拿出了一個罐頭,放在了床底:“出來,有話問你。”
    很快,一個小人頭像是皮球一樣,滾了出來。
    他的眼眸是純黑色的,看上去有些像外星人。
    或者說,花元市的人對於司辰而言,本來就是“外星人”。
    司辰在它的身邊蹲下,手裏扣著罐頭,問了個最關心的問題:“你一天住宿費多少?”
    小孩的眼神茫然,隨後緩緩道:“郭阿姨說,不要錢。因為我,和觀星,在一個幼兒園,讀書。”
    “觀星會……幫我,付錢。”
    司辰發現,果然被黑心店主坑了。
    但他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意外之喜,微微挑起眉:“你和觀星認識?”
    小孩點了點頭,然後抿起了唇:“老師讓我們,不要太靠近觀星……因為,觀星……畫的畫,總會,變成真的。”
    在小孩的敘述下,司辰拚湊出了一個故事。
    觀星是被領養的孩子,他的養父是花元市的副市長,還是議員。
    養父的名字已經不可考,現在叫先知。
    先知在當地是出了名的心善,被領養的觀星,就是他善良的證明。
    哪怕觀星明顯發育遲緩、智力障礙,為了討好先知,幼兒園依然接納了觀星這個學生。
    觀星不會說話,但能自己吃飯,上廁所,睡午覺。
    他不參與任何集體活動,隻在角落裏一個人畫畫。
    世界逐漸變得不正常,盡管社會維持了基本的安定,但誰都能看出,它正在緩緩崩潰。
    起初,並沒有人發現這件事。
    直到有個實習老師多嘴問了句:“觀星在畫什麽呀?”
    紙上是一個銳角三角形,三角形裏還有一層層彎曲的線。
    然後,從來沒說過話的觀星終於說話了:“人皮,肉山。”
    第二天,隔壁市夜晚驚現人皮鬼的新聞出現了。
    這個鬼會撕掉所有人的皮,疊在自己身上。最後被拍到的時候,就像是一座層層疊疊的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