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 1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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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委們看著鏡子裏的場景, 不由得紛紛陷入沉默。
    “真狠啊。”評委7不由得喃喃了一句,“對自己都能下手。”
    要知道人的求生本能是格外強烈的;更何況是在這種很難區分現實和虛擬的情況。
    一刀下去,是有可能真的醒不來的。
    但司辰動手的時候,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猶豫。
    評委7的目光看向了其他評委:“我覺得單靠我一人, 已經很難馴服這個麵試者了。我需要你們的協助。”
    評委6頓時麵色大變:“這不合規矩!”
    在這個幼兒園裏, 淩駕於所有高維生物之上的東西, 是規則和秩序。
    他們是麵試官, 但不代表著擁有為所欲為的權力。
    評委7怒道:“人都沒了, 還說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大人走之前可是說了, 它要吃親子丼!”
    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管理員進食當然不會像宰豬宰羊那麽血腥。
    它需要的是純淨的能量和意識體。
    如果連這種小事都需要管理員z親自動手, 那把熟了的豬挑選出來當屠夫, 又有什麽意義?
    沒用的屠夫,在這裏, 下場隻有一個。
    評委6心一橫:“好, 我們一起!”
    一起去構造那個完全真實的、真正的鏡像人生。
    司辰睜開眼,有些慵懶地在床上滾了半圈,像是曬著太陽的小貓。
    監測到主人蘇醒, 房間內的智能管家詢問:“司先生, 早上想吃什麽?”
    司辰思考片刻:“油條,豆漿, 蟹黃小籠包。”
    “好的, 廚房正在為您準備。”機器人管家畢恭畢敬地回複著,“季先生是兩個小時之前走的。機械核心集團在白帝城投資的機械廠剛完工,季先生需要去參加剪彩儀式。他說,會趕回來吃晚飯。”
    “再過2小時41分鍾, 司淵放學;您預約的心理醫生隨時可以上門。”
    司辰起床,看了眼時間。
    上午9點19分。
    因為剛睡醒,司辰的腦子還有些不清醒;隻記得自己大概是做夢了,但是不記得自己到底夢見了什麽。
    司辰站在了鏡子前,鏡子裏的人依然年輕,和十年前沒有任何差別。
    如今,是他和季楚堯結婚的第十年。
    十年前的那場世紀婚禮,讓白帝城逐漸頻繁的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婚後第三年,聯盟解除了對白帝城的經濟、交通封鎖。
    白帝城能這麽快崛起,也離不開卡羅爾人的協助。當年,女媧號降臨在北城區,導致北城數百年基建毀於一旦。好在當時,成功關閉了超級智械女媧,沒有讓災難進一步擴大。
    出於各種考慮,女媧號被安置在了白帝城附近。幸存的卡羅爾人為了交換生存所需的土地和物資,同意進入白帝大學教書。
    在這批科學家的幫助下,白帝城蒸蒸日上,勢力範圍不斷往外輻射,很快成為了連聯盟都奈何不了的力量。
    如今,白帝城和北城區一南一北,成為了聯盟最重要的兩大安全區。
    身為宋白唯一的學生、季家家主的伴侶;司辰自然身份尊貴。
    司辰坐在餐桌前,思考片刻,把油條用剪刀裁成幾截,泡進了加糖的豆漿裏。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仿佛這就是最重要的事。
    “十年前……”他喃喃了一句,“我在花元市的折疊區重傷。”
    受傷的不僅有他,還有司淵。
    因此,司辰麵臨了人生中一個最重要的選擇,那就是要不要保下重傷的司淵。
    如果司辰放棄它,司淵會徹底死亡,成為他身體的養料;但如果司辰想要救它,代價是他自己……他會失去進化者的身份,被高維生物填滿的洞穴會為了救司淵而徹底枯竭。
    他會從進化者,回到普通人的世界。
    因為時間有限,司辰沒能考慮太久,他選擇救下司淵。
    司辰咬了一口浸滿豆漿的油條,甜滋滋的汁液混合澱粉和油脂,在唇齒間炸開。
    那之後,司淵徹底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個體。
    他從一隻長生淵,變成了一個人。
    司辰給他登記了身份id和戶口。
    司淵和司辰的關係,是父子。
    對外,大家都以為司淵是和他季楚堯的孩子。甚至有人在網上戲稱,說司淵是“皇太孫”。
    司淵是皇太孫,但司辰卻不是太子。
    司辰很清楚,白帝不需要一個普通人來當他的繼承人,老師現在看好的繼承人,是司淵。
    沒有人敢問他,有沒有後悔。
    但司辰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會後悔的。
    季楚堯愛他,宋白一如既往地寵他,就連司淵也格外聽話。他過著許多人都想要的生活。
    作為一個從貧民窟裏走出來的小孩,他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最好……嗎?
    手裏的豆漿杯摔在了柔軟的地毯上,奶黃色的液體浸透了絨毛。
    司辰的心髒毫無征兆地痛了一下。
    一邊的管家機械人連忙上前:“司先生,您還好嗎?”
    強行挖出天梯裏的東西去救司淵,給司辰的身體帶來了很大的負擔。這麽多年一直沒調理好,他時不時就會因病理性軀體痛而喪失行動力。
    宋白和季楚堯都想過很多辦法,卻一直沒能治好司辰。
    吞下了管家手裏的鎮痛藥,司辰微微搖頭。
    “那心理醫生……?”
    “按時來吧。”司辰道。
    沒有人問司辰有沒有後悔當年的選擇。因為事情已經發生,後悔也沒有什麽用。
    司辰也覺得自己不會後悔,畢竟司淵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願意拿自己的人生去換它的人生。
    但內心深處的情緒是騙不了人的。
    司辰已經確診中重度抑鬱七年。
    發病時,他的腦海常常空白一片,渾渾噩噩,隻是醒來的時候多了一身的傷。
    心結無解,周圍的人除了給他更多的陪伴和安撫外,沒有任何辦法。
    十點,心理醫生準時到訪。
    司辰坐在書房,等著醫生到訪。
    桌子上是他昨天看的書,叫做《基因修複與進化論》。他是這本教材的主編之一。
    司辰在進化這條路上廢了,但並不代表他徹底放棄了學習。
    當初治好司淵後,司辰重新考取了基因生物專業的研究生,跟隨卡羅爾人學習更先進的知識,並且成功拿到了學位證,畢業時論文等身。
    他現在是母校東嵐大學的榮譽校長,聯盟生物科學院榮譽院士,獲得了好幾次最高科技獎……從各個角度看,這都是很成功的一生。
    心理醫生經過安檢,在管家的帶領下,坐在了司辰的麵前:“你好,我是德文醫生推薦的新醫生……”
    這張臉很眼熟,盡管有好幾年沒見過了,但分明是裴銜玉。
    司辰看向了一遍的管家,表情略帶疑惑。
    “上一個醫生嚐試了兩年,也沒有完成任務,讓您可以打開心扉,因此,老爺聽從了女媧的建議,為您更換了新的治療醫生,這次是試用。”
    裴銜玉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對,是我。想不到吧?我特地學了四年臨床心理學,加班加點從本科讀到博士,還考到了從醫資格證。放心,不用懷疑我的專業素養。”
    裴銜玉歪了一下頭:“他們說如果是過去親近的人,成功的幾率可能會大一些,我想幫你。”
    司辰抿起了唇。
    裴銜玉觀察著他的表情,問:“藥性過了嗎?還困不困?我陪你出門接司淵?”
    司辰遲疑片刻,回答:“好。”
    ……
    ……
    管家機械人站在二樓,看著那輛黑金色的車走遠。
    它連通了季楚堯的電話:“老爺。司先生看上去並不排斥。”
    “但老爺,根據我的監測,在接觸司辰的時候,裴銜玉的心跳加快,大腦皮層神經活動更活躍,這都是激.情和愛意的表現。我認為他很危險。”
    季楚堯簽字的手難免用力了一下,鋼筆尖戳破了白紙。
    他的手握緊又鬆開,最後緩緩回答:“沒關係。”
    季楚堯知道裴銜玉和他不一樣。他沉悶而內斂,哪怕結婚多年也很注重分寸感;不像裴銜玉那樣,會得寸進尺又不讓人反感。
    如果他能讓司辰開心,或者說,得到心靈上的平靜;季楚堯並不在乎他的動機不純。
    比起再次看見司辰渾身是血的躺在浴缸裏;他寧願接受司辰喜歡上別人。
    季楚堯明白,司辰不那麽愛他。
    司辰結婚的時候考慮了很多,被放在最後的就是愛情。
    他承認自己的失敗。
    如今季楚堯別無所求,隻希望司辰能開心一點。
    裴銜玉和司辰聊了一路,話題是當初的大學生活,很安全。不會刺激到司辰犯病。
    他把司辰送到了學校門口,語氣格外隨意:“那今天就聊到這,不打擾你們父子了。我剛來白帝城,正好去吃一下這邊的地方菜。車借給你,我明天來取。”
    司辰:“好。”
    裴銜玉把鑰匙丟給了他,要關車門的時候,驟然問了一句:“司辰。”
    司辰抬頭看向他,眼神是無聲的詢問。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年更堅持更離經叛道一些就好了。我想帶著你一起去荒野上……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裴銜玉的聲音聽上去很痛苦,甚至有些哽咽。
    司辰轉頭,語氣僵硬:“我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說完,他又自顧自地重複了一次:“我很滿意。”
    ……
    ……
    鏡子前的評委們紛紛鼓起了掌:“對,就是這樣!”
    “我們也很滿意。”
    評委7:“嗬嗬。這麽多年下來,我看他離心靈崩潰也不遠了。而且他還有精神病……哪怕是圖靈清醒過來,想要修正劇情,也會被司辰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不枉我們耗費了這麽多年積蓄的能量,要知道從管理員手裏摳一點可不容易呢。”
    說完,它的目光瞥向了鏡子左下方的小字。
    【玩家剩餘生命:310】。
    司淵在身份id卡上隻有十歲,但已經是白帝大學高維學院的在讀男大學生。
    他不是人類,本體是隻成年長生淵,成為人類後,隻用了6年時間,就從幼崽變成了成人;智力也在這個階段飛速發育。
    司淵和宋白長得很像,隻不過氣質上有很大不同,大概是邪惡貓貓和陽光狗狗的區別。
    毫無疑問,司淵是那個陽光狗狗。
    司辰發了條消息給他,說自己已經到了校門口。現在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鍾,但司淵卻一路跑來,當著保安的麵,從校園裏翻到了學校門外。
    他一把撲進了司辰的懷裏,開心地蹭來蹭去,聽上去像是在撒嬌:“你怎麽才來接我~”
    哪怕是現在,司淵也不喜歡上學。他上學是因為司辰想讓他上學,接受一些社會化訓練。
    一條觸手纏上了司辰的腰,把他微微舉起來,掂了掂。
    司淵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很高興,還有些心疼:“媽媽,又瘦了。”
    司辰很無奈:“叫爸爸。”
    他糾正了很多次,但司淵就是不聽。
    司辰打開車門,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然後坐進了車廂內。
    司淵擠了過來,抱住他的腰,頭枕靠在了司辰的腿上,哼哼唧唧了一聲:“爸爸。”
    他捏住了司辰的手指,然後緩緩握住了整隻手:“爸爸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愛爸爸。我知道爸爸也愛我……”
    司辰低頭看向司淵,這才注意到一件事。
    在長袖的遮擋下,他的胳膊新傷舊傷的痕跡疊加,傷痕累累。
    司淵的聲音聽上去很悲傷:“為了我,活下去,好嗎?你不想見我也沒關係,我……我……”
    他哽咽到說不下去。
    司辰卻有些神遊天外,甚至沒忍住微微蹙眉。
    許久後,他才拍了拍司淵的手:“別想太多,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