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又見麵了安離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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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大亮。

    李躍在東門長廊裏一路快走,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出了這皇城大院,出了順義門後,又立即拐進坊間市集裏。

    雖是歡鬧了一夜,可這坊間裏的緞莊、布行、染坊、漆器店等大大小小的店鋪依舊大門敞開,熙熙攘攘的人潮未減,飯莊和酒肆冒著白騰騰的煙霧,撲鼻的飯菜香氣,李躍馬不停蹄的折騰了一晚,現在放鬆下來便立馬覺得困頓不堪。

    坊間熱鬧,招呼客人的小二都已站到了門口。

    “客官,裏麵請。”

    “大人,上好的酒肉,這邊有請。”

    回家睡覺,還是先吃個早點,一下成了李躍糾結的地方。

    “公子,吃飯還是住店啊,我們這都可以給您安排。”

    一個小二模樣的人瞧見李躍正在徘徊不定,立馬上前拉住了他道。

    剛想推脫,身旁又是靠近一人搭住了肩膀。

    “安離兄!”

    聽著這個聲音,他隻覺得耳熟,剛一轉頭果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允樂兄。”

    “你怎麽在這?”

    這人就是昨天一起比試的盧允樂。

    打量了一下麵前的李躍,盧允樂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雖說徐長天之前打扮普通卻也清爽,可隔天再見,卻是一副落魄到被山賊剛襲擊過的模樣,多少讓人有些不忍直視。

    “允樂兄,我...”

    還沒等李躍把話說完,盧允樂像是迫不及待的打斷了他,又推開小二拉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安離,昨天夜裏還說去給朝詞賦詞,今天就又碰見你,這就是緣分,走我帶你去煙雨閣。”

    盧允樂拉著徐長天一路快走,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弄坊之間。

    “不是,我家就……”

    不等李躍說完,他便被盧允樂拉了出去。

    兩人彎彎繞繞一路西行。

    起初是盧允樂拉著李躍走,可到了後來就可以用拖這個詞來形容,兩人拉拉扯扯的扭進了一條巷子裏。

    “允樂兄,你別這麽急呀。”

    李躍被扯得有些站不穩身子連忙喊道。

    隻是盧允樂走的飛快臉色都是變了起來,對於李躍的話更是置若罔聞

    巷子裏站滿了正在朝拜的清真教徒,紅色的藏傳宗教匯聚成雲錦之河,兩人這突如其來的闖入,立刻就引起了不小的混亂。

    盧允樂頻頻回頭張望,未見巷口另有騷動,低聲道:“僅隔一夜未見,安離兄看來是有大際遇了。”

    “什麽?”

    李躍被他拖拽在吵雜的人潮裏,聽不清身旁的說了些什麽。

    兩人就這麽走了一路的小巷,終於在一座別院的門口停了下來,皇宮外的平康坊寸土寸金,能在這裏有個這麽大的後院,這裏麵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貴。

    盧允樂通了姓名,由丫鬟引著上了最靠西邊的一座樓閣。

    樓閣暗香,屋梁樓柱多用青綠之色,連窗上糊的紙都是胭粉之色,看來這定是哪家小姐的閨閣。

    “這盧允樂怎麽把我又帶到窯子裏來了?”

    李躍心裏麵暗暗猜想著,忽然記起曾答應煙雨閣賦詞之事,心裏不禁擔憂起來,隨即開口道:“允樂兄,我還要回家,不能在這裏久待。”

    盧允樂聽他這麽說,隻是招了招手並未答話,反倒對著引路的姑娘道:“綠影,找個房間給安離公子沐浴。”

    那丫頭回身看了眼李躍,忍不住的捂嘴一笑,這些年煙雨閣來來往往的貴公子,何曾有過這般模樣的人。

    眼前之人雖是生的俊俏,可如今髒兮兮的樣子,絕不會比長安城裏的叫花子好到哪去。

    李躍剛想說話,卻被盧允樂按下。

    “先去沐浴,事情都好辦。”

    李躍看了眼盧允樂,又看了眼盈盈發笑的綠影,忙了這一晚上自己確實該好好洗洗,無奈隻好跟著丫鬟去了。

    看著李躍跟著綠影去了,盧允樂表情卻是完全沉了下來,眼神微微一縮像是思考著什麽,躊躇了一會,流袖一晃就疊在臂上,大步離去。

    李躍跟著綠影來到了一間偏房,沒多久就讓人就打滿了一大池子的水。

    春天裏的暖日,照得人暖洋洋的,橙橘的陽光透過水霧,染起了一抹充滿活力的顏色。

    綠影又讓人加了些薄荷葉子進池子,可等了半天卻不見這位奇怪的公子有任何反應,問道。

    “公子,為何不更衣?”

    “你還在這呢。”

    綠影突然想起什麽,更是逗樂了起來:“天氣還涼,公子沐浴,奴婢在這可以為您加些熱水啊。”

    “我不用,我不用你加,你讓他們把水放在這我自己來。”

    李躍哪裏受過人這種服侍,一時間也有些厭煩起來。

    “好。”

    綠影笑著回答,退了出去。

    “我待會讓人送些幹淨的衣服來給公子。”

    “不用,你去讓人去西頭的衛公府,說李躍在這裏沒衣服穿了,讓人送來就行。”

    李躍沒管綠影的表情,隻是看著綠影這丫頭走了,也是略微鬆了口氣。

    “你在這讓我怎麽洗,難不成想敗壞我侯爺的名聲不成!”

    李躍被水霧這麽一衝,四肢百骸裏都是覺得一陣酥軟,趕緊褪去衣物好好梳洗起來。

    回想起這一晚上的遭遇,李躍也是覺得頭腦發漲,便幹脆閉上眼睛將腦袋浸泡在熱水之中。

    水下燥熱,每一個擴張開的毛孔都開始刺激著他的神經,之前經曆過的事情像是重播一般出現在眼前。

    ————

    監天欽門口。

    沈燁拎著金吾衛的令牌,頭也不回的遞到李躍的麵前,道:“拿著這麵牌,還請幫我送給一個人。”

    李躍看著刻有金字的手令,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接。

    沈燁麵向沉悶的東方,眉目一緊:“長安隱隱有些動蕩,百官啞口不言,卻早已分幫立派,如今朝權更是有傾斜的跡象,張婕妤不斷吹風聯絡老臣欲與聖人分庭抗禮,這金吾若是再落入他的手中恐怕是真的要變天了。”

    沈燁終於回首看向李躍,隻是夜太暗看不清表情。

    “沈某戴罪之身,恐怕是保不住這老友之物,如今沈某還想請你幫個忙。”

    李躍雖然深有感觸,但也沒有被他說動。

    “我雖然沒怎麽讀過書,卻也知道這天下的興盛榮辱,關乎所有人的利益,我就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去保護。

    但你覺得陛下會不清楚這些?長孫大人,房相會看不出來?

    我爹他難道不知道這裏的齷齪事情?”

    沈燁瞧他如此說,也不答話,隻是慢慢回過頭依舊看向東方。

    此時,旭日終於大出,燦日之爛灑滿長安每個角落,一抹霞光像是為整個城市鍍上金耀,輝煌璀璨若九霄金鑾天宮,沈燁立於日晷之前,顯瘦的身軀拉起了一道狹長的陰影,又將這一切拉回現實。

    “若是能趕在沈某宣判前,能將這麵令牌送到大雲經寺的主持手裏,局勢可救。”

    李躍在水下悶了許久,早已覺得缺氧難受,想起沈燁的囑托便再也忍受不住立即從水裏起身。

    和尚,和尚,又是和尚!

    李躍沒想到一個和尚竟然在大唐有這麽大的能量。

    在傳統文化中,釋儒道從來都是三教一體,一千多年來總體上都相安無事。

    沒有和當權者發生什麽過於激烈的對抗衝突,尤其在和平時期,三教都是教化人心的工具,對統治者來說,他們能夠更加完好的維護他們的權威。

    為了自己安穩,大多數時候,皇權對於宗教都是采取籠絡的態度。

    相關田賦租稅都會相應的減免,以示恩寵。但是,即使這樣,也發生了非常著名的三武一宗滅佛。

    這四人即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後周世宗。

    他們在位期間一改往常的尊崇佛教,反而對門徒眾多的佛教展開清洗,其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佛教太興盛,到處都有佛寺、沙門滿地。

    說白一點就是,和尚太多,國家養不起這一些隻知道吃喝拉撒念經的玩意兒,所以需要限製他們人數,四次滅佛都有這樣的原因。

    自東漢末年,隨著戰亂、軍閥割據導致人口流離失所,亂世人不如狗的現象此起彼伏,老百姓為了躲避戰亂四處遷徙,這時候傳來的佛教乘著戰亂到處發展信眾,鼓吹現世的罪都是前世造的孽,要想來世享福就現世修行。

    這一說法跟當時的實際情況相當符合,於是間,佛教由一個小眾圈子迅速擴大為全國性的宗教勢力,無論南北,到處都是和尚、寺廟。

    當時的統治者為了籠絡人心,對和尚、寺廟減免租賦,收納人丁,又默認他們圈占土地,結果後麵時候,因為長期戰亂導致人口銳減,和尚們又圈占了大量的土地,大批的成年人為了躲避賦稅徭役而投入空門。

    這嚴重地阻礙了人口發展、財政賦稅的征收,皇帝即征不到皇糧、也募不到士兵,而且國家的人口也遲遲不增長。還有大量的銅被鑄造成佛像,也不太好。

    但是,和尚們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他們平時不事勞作,要麽強收民田,要麽四處乞討度日,還時不時的收納亡命之徒,這一切終於超過了皇室的容忍限度,為了提高賦稅收入、增加人口、皇室必須要限製佛教的發展。

    三武一宗滅佛就是這樣來的。當時佛教已經到了不得不限製的地步,杜牧不也有句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在雨中。

    說的就是南朝佛教寺廟的盛況,這個隻是南方的情況,北方的更多。

    除了唐武宗,其他的人滅佛都是在北方範圍內,對南方影響較小,滅佛之後,除了自給自足的禪宗之外,其他的的很多宗派都煙消雲散,滅佛的成果非常好,融化銅像鑄造錢幣、沒收土地給平民耕作,驅散僧尼增加人口。

    如果這次那大雲經寺的大和尚真的迸發出極大的能量話,李躍覺得自己就該考慮和李二商量一下殺和尚的事情了。

    剛一起身,水池之外兀然多出一道人影。

    “啊。”

    李躍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一躲,也不知道這人什麽時候進來的,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

    “你嚷嚷什麽!”

    那道身影壓低聲音,話語中隱約帶著怒氣。

    “怎麽還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