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飛蛾赴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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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搖了搖頭,道:“傅姑娘,你心裏帶著火氣,用來催動奕劍術,可謂是南轅北轍。
此劍法雖然不至於要舍劍之外,並無他物,但也要心神唯一,方能有神效。”
他雖然沒有見過弈劍術的秘籍,可懂棋理,觸類旁通。
薑言卻不管她劍術,徑直走向裝有楊廣頭顱的木盒。
傅君婥深吸一口氣,驀然想起九玄的第一重境界:“下者守形,上者守神……清靜而微……迎之隨之,以無意之意和之……”
她立刻清明下來,眼裏毫無波瀾,朝著薑言就是一劍。這一招果然大有不同,劍氣含而不露,後招隱隱而發。
薑言抬頭往劍身上一拍,長劍隻是微微晃動,卻不離根本,依舊奔著心口而來,又快又急。
他不得不退後半步,那劍也隨之跟來,似乎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薑言索性退後兩步,徹底讓開,道:“我已給你一次機會,這是第二次;你若走,便留你一命。”
傅君婥並不答話,將頭頂竹笠往邊上一甩,飛撲而至。
若不得仇人頭顱回去祭奠親人,她寧願不離開,死在複仇的路上。
她原本還忌憚王通在側,不敢使出去全力,可隻薑言一人,都勝不過,還想其他做甚。
當下便心無旁礙,將一把長劍,舞得如萬千箭雨齊射一般,鋪天蓋地而去。
薑言不退反進,往前踏出一步,雙掌連環出擊,一道道勁力如石砲砸入箭雨當中,劈裏啪啦的一陣響動。
傅君婥到此使出全力,體態似蝴蝶一樣輕盈,圍著敵人四麵遊走。攻擊也從四麵八方,水銀瀉地一般的衝刷而至。
薑言卻又相反,以不變應萬變,純以內功渾厚為勝,每一招打出,力道十足,刮得周圍呼呼作響,地上頓時飛沙走石。
轉眼一刻鍾的過去,看似出力更多、應該更累的薑言神色不變,反倒是傅君婥,額頭汗水已經打濕了紗巾。
隻因身陷局中,敵人又是極為厲害的對手,她不敢露出絲毫破綻,精神損耗極為嚴重。
退是死,不退也是死,傅君婥剛才不肯走,便是心存了死誌,即便精力即將耗盡,手上也不慢半點。
王通又是驚歎,又是可惜,就算對方對方是敵人,也不免升起一絲敬佩。隻是中原與高句麗之間,血仇累累,對方執迷不悔,那就不用留情。
這時,打西麵來了一隊人馬,很快衝到麵前。王通的手下也跟著過來,兩邊對峙,隻是人數少了太多。
從來人中走出一個高瘦的男子,約有四十好幾,披著一件黑色鬥篷,跳下馬來,抱拳道:“在下彭梁會聶敬,敢問前麵可是王通先生?”
王通緩步而出,道:“原來是聶幫主,率隊前來,所為何事?”
聶敬注視一邊仍在打鬥的薑言和傅君婥,察覺勁氣四溢,眼皮直跳,道:
“那位傅姑娘乃是我派貴客,不知因何得罪了王先生和薑公子兩位,在此截殺?”
“明知故問。”王通沉下臉,道:“她拿了楊廣的頭顱,意欲逃回高句麗,難道你彭梁會不知道麽?為何不阻止?”
聶敬不以為意道:“我道是什麽大事,原來是這點問題。昏君倒行逆施,天下無人不怨恨,頭顱落在國外,也是一種懲罰,我為什麽要阻止?”
王通冷笑一聲,道:“怕不是你彭梁會急著和高句麗作生意,連祖宗都不要了吧。”
“祖宗?祖宗給我留了幾個錢?”聶敬嗬嗬笑道:“我彭梁會數萬兄弟,吃喝拉撒,都要費錢,不和高句麗做生意,誰來給我?”
王通頓時語塞,停了一停,就要開口,聶敬見著傅君婥搖搖欲墜,先不耐煩打斷道:
“我敬重王先生學問,可江湖之事,你還是少管為妙。
你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放在平時,自然是要給你幾分麵子。
可到了眼下戰亂四起,拳頭才是硬道理,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當前時局,聶敬已不忌憚對方,不等回話,徑直前行,就要越過人群。
王通氣笑道:“好好,老夫三十年不履江湖,就不被你這等後起之秀放在眼裏了麽?”
伸手一攔,聶敬站定,說道:“若王先生執意為難,可不要怪聶某人不客氣。”
他抬起雙手,骨瘦嶙峋,偏偏指節精幹有力,看著很是怪異,難怪他有“鬼爪”的綽號。
聶敬往下一捏,手指“哢哢”作響,道聲“得罪了”,整個人疾衝過來。
他當然聽說過王通的事跡,不過更加相信,一個三十年沒有動過手的老朽,武功再高,也比不過自己三十年的勤學苦練。
好在他也知道對方名頭頗大,下手不能太狠,還收了幾分力氣,饒是如此,依舊是風聲尖嘯,如鬼呼號。
王通臉上帶著點諷刺,一擺長袖,從中現出一個的拳頭,平平無奇,看著也極慢,衝著對方飄去。
聶敬初始不以為意,可那拳頭竟如同施展了仙法一樣,迎風一晃,變得巨大,占據了整個眼眶。
他嚇得大跳,隻得慌忙間用雙手一擋,“砰”的一聲,被砸得退後好幾步。
王通輕笑道:“聶當家,老夫這一招‘禮尚往來’如何?”
聶敬已然探出,對方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暗叫一聲“失策”,本還要衡量得失,卻見傅君婥那邊狀態詭異,心想總不能兩邊都不沾,再次攻上。
這次他不敢小覷對方,功夫用了十成十,手變作了烏黑色,真如同從虛空中探出來的鬼爪。
王通臉色沉下來,對方明顯是知道已不可能勝過自己,還要出手,無非是得罪近鄰以聯絡遠親,他還能說什麽。
仍舊是一拳搗出,堂皇正大,如日之升。那魑魅魍魎見了,盡如雪化。
鬼爪與之一撞,竟似撞在了鐵板上一樣,指尖生疼,指節哢嚓作響。
聶敬悶哼一聲,鏘鏘後退幾步,手上傳來一陣劇痛,已知是有兩根手指折了,心裏升起驚駭,想不到王通武功如此高明,
“王兄,叫人抬棺材來吧。”
薑言的聲音從一邊傳來,更讓聶敬驚訝,連忙看去,心裏大吃一驚。
此刻勝負已經很明顯,傅君婥心中發狠,拚盡心血,手上長劍越舞越快,如浪濤濤一樣,不停衝刷。
可對麵薑言卻如高崖一樣,巍然不動,偶爾一拳,就像是落下一塊巨石,砸得巨浪頃刻破碎。
聶敬暗暗叫苦,忙道:“薑公子,她是傅采林的徒弟,請務必手下留情!”
“晚了!”薑言冷冷的應了一句,任憑對方再如何急切分說,也置之不理。
王通亦然,轉過身去,看向場中。聶敬隻能再叫傅君婥,趕緊離開。
但傅君婥此刻精力用到了極限,已無力思考,腦袋一片空白,隻憑本能在舞動長劍。
這樣反倒進入有意無意,似空非空的境界。劍法高明到薑言也要暫避鋒芒。
若她能夠過得這關,便會自動晉級九玄第七層,劍法更有極大長進,一躍而邁入天下頂尖高手之列。
隻是誰來救她?薑言鐵石心腸,一意引她出手;王通隻是惋惜,聶敬無能為力。
眼見著傅君婥長劍越舞越快,劍勢也越來越盛,劍芒在白晝裏亮到讓人睜不開眼,像是柴火燒到最後,猛然一亮,隨即熄滅。
她綻放完最後的光芒,站在原地,耗盡精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