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第 341 章 林恩像是要把自己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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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站在沙地裏一動不動, 握著那把讓他顯得有些可笑的短匕首,匕首上還有幾個剛剛跟柏霽之交手留下的豁口。
而柏霽之則站直了,掀開兜帽風巾, 露出黑色編發的腦袋與落了些沙子的厚絨狐狸耳朵,他耳朵抖了抖,沙子隨著抖掉。他開口道:“老萍通過斷斷續續的方體衛星訊號,向方體總部發來了報告。我聽說委員會非常重視, 定下了周密的計劃,決定要插手格羅尼雅的事。第一批選中了八個幹員先進入格羅尼雅,第二批有大量幹員……”
柏霽之說話的時候, 忍不住目光一直在她臉上逡巡, 看向她有些幹裂的嘴唇, 看向她思索時垂著的睫毛——看著看著都忘了詞:“呃、第二批……”
宮理抬眼看向他:“第二批怎麽了?”
柏霽之被她抬眼注視, 忍不住繃緊了身子,跟她視線交匯的瞬間, 他腦子裏忽然就一個詞也想不出來:“第二批也有好多幹員,在、在……”
宮理笑得眼睛彎起來:“怎麽還忘詞了?”
她一笑起來, 那張臉太靈動熟悉, 柏霽之才感覺那種能活著見到她,能見到活著的她的實感,朝他瘋狂湧來。
關於宮理死掉這件事, 許久的時間裏就像是慢性的噩夢一樣侵蝕著他,隻有在方體的餐廳吃飯時, 在下班回家去逛超市的時候,麵對生活中許許多多細節,巨大的恐慌與虛無才會突然襲擊他。
柏霽之已經不怕分手了,但他沒辦法想象……宮理就不在這世界上了。他會突然從悲傷有時候變成莫名的怒火, 甚至憎恨這個混蛋的世界。他從小就有點厭惡這個世界的殘忍與不講道理,但認識宮理之後他又覺得世界也不太糟糕……
但現在,宮理這層糖衣已經不在了。
甚至好多次,他總覺得那張照片也是騙人的,是她死前的惡作劇,是她早就預備好的念想,惡劣得要吊著他的心。但他仍然是忍不住一次次看……看完了又惱火:她要是活著,為什麽就不能多來一條訊息,為什麽就不能回到萬城來?!
宮理抬眼看他,在發現他金色瞳孔蒙上的水霧時,表情一正,心虛的舔了舔嘴唇,但話語仍然還是想打破氛圍:“你真的是又長高了啊,而且模樣也長開了,臉上都沒之前那麽軟——”
宮理還沒說完,柏霽之突然伸手拽了她衣領一下,簡直像是要把宮理拎起來。遠處垂頭站著的林恩條件反射地挪動了一下腳要衝上來,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僵在了原地。
宮理笑起來,看他氣得露出犬齒,鼻子都微微皺起來的樣子,剛要開口,柏霽之鬆開手,用力攬住了她肩膀。倆人肩膀撞在一起,他像是要勒死她一樣用力,說的話也有點不大好聽:“……幸好分手了,我才不要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兩個多月了,卻什麽都不說!卻不知道我、我們都有多掛念你!你根本就不會改好你個混蛋——”
話說得難聽,他卻吸鼻子的聲音越來越重,到後來尖尖下巴紮在她肩窩上,宮理感覺到小腿被他圈起來的尾巴蹭著。
她沒忍住笑起來,卻也發現林恩沒有鬆開匕首,也沒有挪開眼,隻是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
仿佛從來沒見她這麽放鬆的開懷著。
宮理緊接著就聽到柏霽之特別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鼻音很重地小聲道:“你把……兜帽給我拽回來戴上。”
宮理:“什麽?”他還覺得哭出來丟人了啊。
柏霽之急道:“你快點!那個跟我來的,指派給我的下屬!”
宮理大笑,但還是把兜帽拽上來,蓋住他耳朵和頭發,柏霽之往下扯了扯。
這個距離下,宮理不用特意吸氣也能嗅到淡淡的味道:“啊,小少爺變成了beta嗎?你氣味聞起來怎麽是那種……香草味或者奶糖味?”
這麽愛吃甜食的家夥,變成這種甜香的味道也正常,跟他的狐狸發情期的甜膩味道也有些相似。
柏霽之猛地鬆開手,站直身子瞪眼看她:“你不要亂聞,我身上才不是那種味道!再說是beta怎麽了,我到現在也沒分清什麽alpega都有什麽區別呢……”
他後退一步,低頭擦著鼻子想把話題拉回正軌,臉側有點泛紅,卻快速道:“委員會的命令是,要我們第一批到達的八個人和駐紮在格羅尼雅的其他幹員都聽你指揮。然後在天還沒黑的時候,我們的通訊設備收到了一個小惡魔頭像的人發來的訊息,說是給我們安排了車輛,讓我們偷偷離開格羅尼雅前來接你,否則你可能回不來。”<101nove.com啊。它做好了兩手的準備。
“我不認識那個頭像,但是平樹卻說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根據行動部在跨國行動中的原則,隊伍裏的領隊或副領隊這種人不能同步行動,所以左愫留在了城裏,隻有我帶人來接你。”
他說完這些話,臉上也恢複了有點高傲的平靜,除了眼角有點泛紅,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宮理驚訝:“左愫也來了?!”
柏霽之點點頭:“我們當然是願意來的,但也是要委員會選中才可以。我心裏也在想,我和左愫當然不算最強的,恐怕也不是最適合在格羅尼雅行動的,為什麽要派我們來?”
宮理心裏卻跳出了一個名字:甘燈。
絕對是甘燈這麽選的。
從那條甘燈要她不要回來的訊息之後,宮理跟他根本就沒有過任何聯係溝通,但這次派柏霽之和左愫來就像是甘燈距離幾千上萬公裏向她捎來了訊息。
像是對她上次背後偷摸的計劃,早就心知肚明;也像是對她的“死亡”大喜大悲之後,逐漸恢複平靜。一切他都咽下去,隻是手忍不住在她腦袋上無奈的敲一下似的……
宮理垂了垂眼睛,道:“跟你同行的人是?”
距離林恩幾十米,站了個跟柏霽之裹著同色衣袍的男人。他摘下風巾,腦袋上套了個用藍色玻璃鏡碎塊拚接成的頭套,連五官頭發都包裹在鏡子碎片頭套下,在火光邊顯得像閃耀的燈球。他弓著腰顯得過分謙卑客氣又社恐地朝這邊鞠躬,兩隻大手局促地攥著,甚至想往後退。
柏霽之道:“這是【三省身】,也是行動部的c級幹員,不用跟他搭話,也別看著他,他不喜歡被別人注視著。”
顯然取自“吾日三省吾身”,宮理看到他擺著手不斷鞠躬,嗓子眼裏憋出一陣“別別別不不不我我我”。連忙禮貌地挪開眼睛。
三省身果然鬆了口氣,將風巾重新罩在了頭上。
柏霽之也看向了就像柱子一樣站在沙地中一動不動的林恩,林恩並不看他,目光自始至終落在宮理身上。
柏霽之拽住宮理的手腕:“走,回去了。這輛沙行車的話,說不定天亮之前就能回到格羅尼雅。”
宮理:“啊對,你不要再在外麵站著了,這裏的輻射應該已經很高了,多待十分鍾你們可能就會深受影響。”
柏霽之點頭:“不用擔心,方體早就察覺到了最近這片地區不正常的輻射量,也給我們帶了一些能抵禦中低量輻射的藥劑。”
他拽著宮理走過林恩身邊的時候,林恩自動就轉過來,抬腿就要跟上來。
柏霽之卻忽然轉過頭,壓根不看林恩,隻是對宮理道:“我理解了,你要利用他,也是權宜之計對吧。畢竟你在格羅尼雅沒有認識的人。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都來了,你不需要再用這種人了。我們都會聽你的。”
宮理並沒有立刻接話,側著臉看向林恩,林恩麵上露不出太多表情,隻是瞪大眼睛呆呆的看著她。
柏霽之後一句也說出了她心裏的想法:“方體已經查出來了瑪姆的能力,就類似於思想控製。很大概率就是他在替瑪姆盯著你,說不定此刻已經把方體幹員到達格羅尼雅的消息傳給那個什麽瑪姆——”
確實,宮理忌憚的就是這一點。
雖然說他種種行為和表現,都像是在真的保護她,但誰知道最後關頭他又會做出什麽事?
宮理垂下眼去。
曾經幾顆糖養不熟的狼犬,會
林恩隻因為她這個挪開眼的動作,隻感覺渾身的血都凍住了,他太想上前一步,他太想不停地追逐她跟著她,但是……
柏霽之拽著宮理往前走,宮理也輕聲道:“算了吧,他死也死不了,但我至少不想脖子再斷一次。我也不想給瑪姆關鍵時刻惡心我的機會了。”
她正跟著柏霽之往前走去,林恩忽然啞著嗓子喊道:“沒有!沒有——控製!我的、腦袋,是我的!沒有人會、控製我了!”
宮理聽到他沙啞撕裂的聲音裏,還夾雜著他用力拿手砸著自己腦袋的聲音,轉過頭去。
柏霽之看他有點發狂的樣子,更警惕了,拽著宮理就把她往車廂處塞。
林恩踉蹌了幾步靠近過來,卻忽然抓著匕首,竟然刺向自己後腦,就像是要把自己腦袋剖開給她看一樣,碧綠的眼睛亮的像是發光,他啞著嗓子嘶喊:“沒有人控製我!沒有。已經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種——可以,打開腦袋給你看!”
柏霽之也被他嚇到了:“他在幹嘛?!”
“殺掉瑪姆!我能、殺掉她,我本來,就是要殺掉她的——隻是,遇到你,你需要我!現在去姐妹會!殺掉她,相信,我!”他激動得胸口起伏,幾乎是要現在就狂奔回格羅尼雅,他連續這麽大的嗓音喊出如此多字,嗓子眼裏都快沁出血來。
但是林恩現在闖到姐妹會殺瑪姆,且不說肯定逃不出來,也容易打草驚蛇……
宮理站在抬起的車門下方的台階上,突然喝道:“林恩!有些事是怎麽也證明不了的。”
林恩忽然抬起眼來看她,僵在原地,臉上是快要溢出來的絕望,他握著刺向自己的匕首頓在原處,也有許多血從他後頸淌下來。
宮理看他右眼上的那道疤,簡直就像是要重新裂開一般泛紅。他嘴唇顫動,仿佛不知道自己下一個動作要如何做,不知道自己生來落在地上要怎麽走路了。
宮理想說“你也沒必要證明”,但腦子裏全都是之前自己想過的……“林恩的未來”。
如果此刻,她說讓他離開。林恩被他們扔下後隻能在這沙漠中行走,他會走向何方?
如果真的像他所說,瑪姆並沒有控製他,那他能給自己找到像人的活法嗎?
宮理覺得很難。想讓被別人用了幾十年的工具慢慢變成人,絕對不是幾個月能達成的事情……宮理也不認為有這個能力和義務。
但她也不能讓身邊人陷入危險的可能性。
至少現在不行。
三省身卻搓了半天手,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可他身上,隻有一根線。隻連著你。”
宮理:“什麽?”
三省身在衣袍下高胖的身子縮了一下,還是咽著口水對宮理道:“我其實……能看到人跟人之間的連線,哪怕隔著千萬裏都會相連。就比如宮理大、大人,現在,渾身都是各種顏色的線,從天南海北的地方連在你身上,就說明有很多人都在意你,會被你影響或者影響你。但他身上隻有一根線,隻連在你身上。”
三省身比劃了兩下:“我隻是說……可能你們說的那個……呃,瑪姆,跟他之前沒有連線,大概率應該我猜可能是不太會控製著他,當然我隻是這麽一說哈……”
柏霽之卻很相信三省身的能力,目光一凜,但仍然道:“那我們也不需要他。宮理,走吧。”
宮理卻手撐著車門邊框,看著林恩沒說話。
她想起來。沒脖子的月亮戴項鏈。格羅尼雅有蓋子在地上。星星很多的夜晚。
小狼孩或殺人工具。沉淪澀欲或不解風情。聽話機器或情緒滿溢。
但他至少是個人。宮理說讓他保護她,他一板一眼的做到了。
宮理看著那血從脖子後頭湧出,終於沒忍住,對他伸出手道:“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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