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第 350 章 宮理抬起頭:“繪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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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萍站在聖殿主殿周圍的庭院中, 看了一眼光腦上的消息後,按動光腦側麵的按鈕,將其變為形態更小的隱身模式, 藏在了袖袍之內。
不像姐妹會聖母們生活在全黑的聖殿中, 姐妹會也有許多負責日常工作的階級不同的神使,她們都在聖殿穹頂周圍、靠近地麵的庭院殿堂裏,生活在陽光下。
庭院天井覆蓋著鏤空圖案的遮陽板,地麵上也就留下了精妙幾何圖形的光斑。
有一隊黑裙神使魚貫列隊走過,對著老萍低垂下頭行禮。
老萍在神使中, 屬於金字塔比較中上的高位者了,她能快速混入姐妹會, 也正是由於她手快心狠。相比於方體為她指定的潛入計劃,老萍則選擇直接先去西盟, 謀殺姐妹會外派在西盟多年的一位中低階的神使,取而代之, 然後再回到格羅尼雅。
回到格羅尼雅之後, 她積極參與姐妹會內部的派係鬥爭,心狠手辣,迅速就爬上了更高的位階。
宮理甚至都不知道, 老萍之所以能夠進入格羅尼雅的主控製室, 修改艦船方向並全身而退,沒被人查出來, 就是她下手殺死了當時在主控製室內的所有人。
老萍故意下手的粗暴殘忍, 導致姐妹會調查時一直相信是外部的人、甚至是對姐妹會懷著仇恨的人做的。
在那之後,格羅尼雅行進方向的主控製室就改了輪班製度,增加了大量的教廷騎士,甚至是修改了控製口令方式。
老萍並不是負責主控製室的神使, 她也很難接近主控製室了。
但也有別的辦法。
許多神使都因為輻射汙染而生病,甚至有些神使已經死亡,導致大部分神使都不得不負責更多工作。
但老萍覺得死得還不夠多。
至少要死到人手不足,以至於讓她也負責主控製室的一部分排班的時候。
老萍就通過花崗岩拿到了一小塊銫-137,投入了涉及主控製室的神使的食物和飲水中,很快,幾位位階比她高的負責主控製室的神使,紛紛出現嚴重的病症,不得不癱軟在祈禱室內修養,一部分管理主控製室的工作,就落在了老萍頭上……
果然啊,還是這樣效率最高。
她在穿過四下無人的廣場時,忍不住在黑色頭巾下輕輕吹起了口哨,想起了年輕時在教會裏差點被處死的時候,聽到的一些話語。
“你要死,但你的生命對主毫無意義,隻是為了彰顯主的公平。”
老萍也覺得,這些家夥要死,也對主毫無意義,隻是明知航行在輻射中卻依舊徘徊,總要也多吃點放射物質,彰顯主的公平。
接下來,一切都隻需要宮理將時間與注意力拖夠了。
……
宮理站在聖殿最下方曠野般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望著那團仿佛從天上降下來的龐大白雲。她路上早就因為覺得麻煩,拽掉了外頭穿的白袍,此刻桃紅配草綠的叉腰站在白雲麵前。
身後是一片黑色衣裙的神使,神使們手持著灰白色的像是磨砂毛玻璃質地的水晶球。
宮理在這黑曜石地板與雲朵的光暈中,顯得太豔麗,衣著的彩光倒映在地板上,甚至給雲朵本身反射上一點粉色綠色。
宮理環視四周,對著那朵白雲仰頭道:“我已經說了,我很樂意來到這裏,因為我想見到主,我有話要對主說。我相信她也能看到我,也知道我在這裏。”
雲朵當然不說話。
反倒是宮理身後的神使,似乎有不安的騷動。
她彎唇笑起來:“不會你們也與主失去了聯絡吧。說來,你們的預言能力,有那麽強大嗎?那你們預言到了那場原爆點內劇烈的核爆嗎?還是說你們明知道會爆炸,仍然要選擇開鑿結界?”
雲朵一如既往的靜默著。
但很快,雲朵靠近地麵的位置出現一處凹痕,就像是神佛在雲上留下指印,也像是一道向內延伸的拱門,示意宮理進入雲中。
宮理沒有聽到任何說話聲,但很快聽到了一陣陣瓷器摔碎在地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洞中刺耳的驚人。
她轉過頭去,數位神使將手中的水晶球砸碎在地麵上,水晶球內部大量細膩的灰白色灰燼漂浮而起,像是幾十道絲絮般被雲朵吸進去,雲也開始緩緩地變形旋轉。
宮理距離這團白雲隻有一步之遙,她仿佛是近距離在空中看一團雷暴雲的形成,霧氣與上浮的粉末糾纏盤旋,逐漸將她容納其中。
宮理深知自己如今記憶恢複,如果再次連接雲腦,不一定會像是上次那樣胡攪蠻纏遊刃有餘了。
宮理依稀能看清楚雲霧之中,如同燈塔般佇立的幾位聖母的身影,她想要警惕的先往後退幾步,卻聽到雲的顆粒裹挾出細微的聲響,就像是某種耳語,模糊不清道:
“主……亦想見你。”
……
宮理走入灰燼漂浮的雲深處,這次,在雲中的聖母並沒有漫步,所有人都像是晨曦中的白樺樹一樣站在霧中,身影綽綽,隻有她們眼鏡上白色的燈條,像是老城年久失修的路燈般,亮度不一,偶有明滅。
一道道從雲霧頂端垂下來的臍帶般的線纜,在上方纏繞著,宮理在能見度極低的灰燼細霧中,甚至不小心踩到了柔軟的東西。
轉過頭去,她隻看到了燈條在地麵上微弱的明滅著,臍帶般的線纜垂墜在地麵上蜿蜒。竟然是一位聖母倒在了地上,似乎是意識未死……
她這時候才發現,還有幾根臍帶並沒有連接著任何人,隻是像枯萎的藤蔓那般垂下來,而地麵上還有一些幾乎看不清的微弱光亮。
有些聖母,就像是從枝頭腐爛掉落的果實,從臍帶上斷開,死在了地麵上。
宮理在雲霧之中走的有些茫然,她覺得這幅景象甚至有些眼熟,甚至像是在向北旅行時見到的風景。
這次,沒再有垂下來的臍帶襲擊向她,除了那些顆粒如在風中一般飛舞以外,其他都是一片死寂。
宮理忽然看到,在雲霧的深處,一條白色的光線平著緩緩展開,光亮甚至照亮了周圍的灰燼顆粒,但很快,線變成了平鋪在地麵上的麵,麵又緩緩拉高,逐漸變成純白色發光立方體。
它實在是太亮,甚至照亮了周圍幾十個如凍僵的屍體般站立的聖母。
在純白色的立方體周圍,有七八位聖母或許與其他人地位不同,她們坐在一塊長椅似的懸浮長條石凳上,低著頭雙手交握,對著白色立方體的方向祈禱著。
能看到她們的雙手與下半張臉,或是年長或年幼,或病容或青春,一動不動,任憑自己的麵龐與黑裙被白光立方體照亮。
宮理輕輕邁步,屏息靠近,也能看到她們的手指緊張的攥起來,肩膀微微顫抖。她們並不是死了,隻是精神脫離□□,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罷了。
也就是到了這個距離,宮理才看清所謂白色立方體的真實。
地麵上是一個直徑近百米的正方形的水池,其中盛滿了光亮的沸騰的白色雲霧,雲霧不斷朝四周溢出,這種光霧因為密度更高,顯得就像是液體般流淌。而這個水池上方,本來是有個正方形的蓋子蓋住水池,剛剛宮理看到一線光亮,便是這蓋子打開的瞬間露出的光芒。
這個升起的正方形蓋子,像是方形的舞台燈,像是最細膩的噴灑水霧的花灑,無數光亮顆粒構成的雨,從它下方垂直而下,在水池沸騰的起伏中再亂敲下細密的漣漪。
這是一片立方體的光雨,落在一片與它等邊的光海中。
宮理站在邊緣,隻感覺冰冷的濕氣撲麵而來,這白色的沸騰的光海襯得她像個在海邊躑躅的孩子。
而就在這片光海中,一隻僅有輪廓的純白色的大手,從中探出來,漸漸地,長發窈窕女人的輪廓,從濕霧光海中慵懶起身。
她沒有五官,隻有模糊的輪廓,像是由雨滴與霧氣構成,身形龐大也曲線柔和,直徑近百米的光海,更像是與她身形恰好匹配的讓她柔軟陷進去的大床。
幾十米高的她單手撐在“床”上,緩緩轉過身來,俯瞰向站在池邊的宮理。
然後她歪了歪頭,似乎被宮理的衣裳逗笑了。
宮理明明沒有聽到任何笑聲,卻無比確信她笑了。
……她真的在這裏。
宮理感覺身後有閃爍的光亮,她側過臉去,發現水池旁坐著的、站在霧中的姐妹會聖母們,她們麵部的燈條就像是快速明滅的閃光燈般,發出劇烈的光,也使得整片雲腦中,就像是有無數微小的雷霆般閃爍這交替的電光。
像是蜂鳴運作的服務器一樣。
宮理又轉過臉,看向女人巨大的身形,感覺自己如此自然的像個舊友般脫口而出:
“繪裏子。終於見麵了。”
那女人的身形抬起手,像是撥了撥臉前的頭發,對她的口吻並不意外。
“但我並不是來拜訪你的。它是我的朋友,我是來找它的。不知道它是不是在你這裏?”
<101nove.com.再也沒有聯係過她。曾經能夠入侵空間站服務器的t.e.c.,將大量資料從空間站複製走的t.e.c.,竟然在格羅尼雅像是被人捂住嘴一樣消失不見。
原因隻能出在繪裏子身上。
女人似乎覺得很有趣的坐直了幾分身體。
一根臍帶線纜從上空緩緩垂下來,落在了宮理身側,而她膝蓋後方,也有一塊石板從地板上升起來,像是長凳般,停在她身後。
像是在等她坐下接通電話一樣。
宮理看了她那如獅身人麵像般巨大的身形一眼,然後坐在了石板長凳上,將抓住那臍帶線纜的尾端,靠近了自己的後腦。
繪裏子如果還能被定義為人類的話,她可能是現存中最強大的人類,甚至可能沒有之一……
考慮繪裏子對她是否有殺意是沒必要的,因為要殺早就殺了,哪怕過去繪裏子不想殺她,也可以隨時改變想法。
宮理有著來自原爆點的靈魂,有著被t.e.c.繼承塔科夫遺誌製造的軀體,一次次受到room的指引與幫助,此刻出現在了繪裏子麵前。
像是三個早就沒有了顏色的畫筆,徒勞的在紙張留下了劃痕,但此刻劃痕交匯在了一起,在宮理這個點上。
宮理沒有猶豫。
線纜尾端也迅速與她後頸生長在一起——
宮理眼前閃過一瞬白光。
她坐在白茫茫一片的房間內,渾身赤|裸,在她對麵遠處,也有一模一樣的凳子,坐著一個麵目不清的女人,她想眯起眼睛去看清繪裏子的五官,下一秒——
宮理戴著耳機坐在疾馳的地鐵上,對麵座位上是穿著西裝套裙身披風衣的繪裏子,就像是塔科夫記憶裏那樣疲憊的坐著,她想看清她的臉,人群卻忽然在到站後如潮般走動。
宮理跪坐在楠木廳堂之上,身著曲裾,繪裏子也穿著紅色的曲裾垂頭跪坐在敵國來使的案席後,她想看清她的臉,餘光裏卻看到門客舉起佩戴的玉玦,一片刀光劍影衝入她們之間。
宮理晃動著觸角,在蜿蜒小溪的這一端,看向溪流對麵同樣舉起觸角想要通過的蝸牛繪裏子,她正想要看清她殼上的紋路,上遊一道水流猛烈衝刷卷席走了她們兩隻。
她感覺自己靈魂被橫豎切割,打做顆粒,平均分布,鏡像共生在茫茫浩瀚的可能性裏。
她和繪裏子永遠對坐,對視。
是店鋪兩側貨架上的羊皮單肩包。
是托盤裏並排等待使用的手術刀。
是被告與原告的律師。
是大峽穀懸崖對望的火山岩。
有一萬個宮理,看著一萬個繪裏子。
直到繪裏子開口道:“……所以,你是來找它?”
嘣。
就像是鏡麵被子彈擊中,崩塌成無數碎片,每一個宮理都並行存在著,與每一個繪裏子對坐著。而繪裏子的旁邊,多了一個東西。
是單肩包旁邊的錢包。是手術刀旁的鑷子。是律師身邊的被告。是火山岩旁邊的鵝卵石。
是……早高峰地鐵座位上一個麵孔不清的孩子。<101nove.co.都驚訝、困惑且激動地朝宮理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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