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怎樣的世界叫做幸福？”
    男人這麽問時，塔莉亞記得自己是這麽回答的：“怎樣的世界……就是跟自己心愛的人——跟家人和朋友聚在一起，平平澹澹的過日子，那不就是幸福的嗎？”
    那是個極其平凡而渺小的願望。
    在那時，他倆的世界又小又單純。
    盡管在那小小世界之外，侵襲整個地球圈的風暴已經顯露了前兆。
    男人——迪蘭達爾微笑著聽她說，白皙的臉龐卻漸顯暗澹。
    “隻是，在這樣的局勢裏，平靜的日子也不知能過多久。”
    “是呀……”
    想起不安定的情勢，塔莉亞也不禁沉了聲音。
    被稱作第一代調整者的喬治·格林遭到暗殺，S2流感在自然人族群中造成嚴重疫情，在那幾年的人心留下深痛傷痕。
    各地反調整者的恐怖行為日益增加，殖民地理事國越發專橫，更拉大了自然人與調整者之間的鴻溝。
    “真的，你不覺得這樣很愚蠢嗎？在人與人之間搞什麽差別待遇。”
    聽見迪蘭達爾年輕的嗓音裏滿是義憤填膺，塔莉亞語帶保留：“……可是，自然人跟我們的確不同呀！那些人仇視我們，我覺得也是無可奈何。”
    “也許是吧！”
    迪蘭達爾點點頭，眼中突然顯露光彩。
    他看著塔莉亞：“不過，我認為人類遲早會從這種不幸中解脫的。偏見、歧視、嫉妒、憎恨——總有一天，人類會超越這些愚蠢又衝動的情緒，得到真正的自由，活在完全幸福的世界裏。”
    塔莉亞微微一笑，看著情人熱切地訴說理想。
    “所以我們這些科學家要繼續研究，好讓大家過得幸福。”
    “哎喲，聽你這麽說，你能用公式導出人類的幸福嗎？”
    被她調侃，年輕的科學家開心地笑了起來：
    “當然了！我們得到超越自然人的力量，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塔莉亞，你知道嗎？我相信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改變。所有的人類都將互相尊重，並且願意貢獻自己的力量，為人類開創更美好的未來。”
    這樣的夢想燦爛得帶著童稚，卻少了一分真實感。
    迪蘭達爾的臉龐略顯潮紅，繼續滔滔說道：“不再會有誰虐待誰或仇恨誰，鬥爭和貧困會變成過去式，人們會互信互愛，凡事都在平等、和平和安定的世界中進行——我們的世界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
    盡管暗自苦笑，塔莉亞看著情人的眼中閃著少年般純真的光芒，卻沒有多說什麽，溫暖的愛意在她心裏蕩漾。
    在那時，她和他都住在一個小小的世界裏，隻有他倆，卻無比滿足。
    “塔莉亞艦長？”
    迪蘭達爾的聲音將塔莉亞從思緒中拉回：“那麽，吉布裏爾確實逃進了那艘太空梭，並被後麵趕來的MS成功擊落，是這樣麽？”
    艦長室的螢幕上，迪蘭達爾的視線直刺塔莉亞，塔莉亞刻意以不帶感情的聲調回答：“雖沒有確切證據，但我是這麽判斷的。”
    隻是她那閃爍著莫名光芒的眼神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他曾是自己最深愛的人，他是那麽的熱愛生活，熱愛和平，熱愛人類，熱愛著世間的一切美好。
    他曾是那麽的純真，善良——自己也一直相信著這一點，對此從未懷疑。
    可是現在，為什麽自己在他身上漸漸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
    不對，想到這裏，塔莉亞又自己做出了否認。
    他應該是向往著和平的，確確實實的希望和平降臨，他對人類的熱愛是絕對純粹的，可是為什麽自己明知這一點，卻依舊感覺到了些許的違和。
    小書亭
    這一切到底是那裏出現了問題。
    “說來說去，你們沒有抓到人就撤離了奧布……是嗎？”
    在旁立正不動的阿瑟，驚得脖子一縮，塔莉亞也沒料到迪蘭達爾會把話講得這麽直接，刹時有些膽怯，同時卻又為自己的膽怯而不快。
    “是，事態正是如此。”
    她正麵迎向迪蘭達爾的視線，澹然的繼續報告：“大天使號、主天使號，自由，正義還有聖約——應該可以這樣稱呼吧，固然因為他們的介入使戰況不利於我方，但也是因為，我方仍然找不到足夠證據能夠證明吉布裏爾仍在奧布境內。”
    大天使號、主天使號，聖約，自由，正義——前次大戰的英雄齊聚一堂。
    說實話，這種情況甚至讓塔莉亞感覺自己變成了邪惡的一方。
    壓下這份隱含了些許雜亂的思緒，塔莉亞語調一轉，快語做出結論：“在那個情況下繼續戰鬥，隻會演變成消耗戰。”
    “這樣啊……”
    迪蘭達爾歎了口氣，露了個做作的笑容：“總之，謝謝你，塔莉亞·庫拉迪斯艦長，我認為你的判斷是妥當的。”
    塔莉亞沒好氣的答了一聲：“哪裏。”
    她的判斷令迪蘭達爾進退兩難，塔莉亞自己其實也隱約感覺得到。
    特別是兩人之間曾經有過親密關係。
    不過，諒他也不能說什麽。
    他下達的命令是活捉或擊殺吉布裏爾，攻打奧布充其量不過是副產品。
    既然吉布裏爾不在奧布，且已經有證據證明對方搭上了那艘被聖約擊落的航天飛機。
    那後續的攻擊行動便是多餘，就台麵上而言，他不能反對塔莉亞的判斷。
    “關於太空梭，我方會接手調查確定情況，至於奧布，我們是不是想個別的談判方式去交涉呢？”
    “我也是這麽認為。”
    迪蘭達爾笑得禮貌，塔莉亞也答得小心。
    ——這個人真的會就這麽放棄奧布嗎？
    奧布的戰鬥結束了。
    雖然有些倉促，但好歹有了一個結果。
    主天使號和大天使號也駛入奧布進行整修。
    阿斯蘭也再度入院。
    即將隱沒在水平線下的太陽依舊火紅，粼粼波光也被它染得金橘斑駁。
    夕照當空的海景如此動人，很難想象幾個小時前才發生過一場攸關國家存亡的戰鬥。
    將整備工作交給奧布和戰艦後勤人員後。
    諾爾獨自來到了夾板上。
    吉布裏爾已經死了，通過航天機場的監控畫麵以及航天飛機內部最後的畫麵，吉布裏爾的死亡已經確定。
    可這本應讓人高興的事情卻讓諾爾心中有些不安。
    這是失去了未來視角的不安。
    吉布裏爾的死，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後續的事情發展。
    沒有了吉布裏爾存在，鎮魂曲還會被激發麽？
    諾爾覺得是不會的，但如果月麵駐軍喪心病狂呢——
    這又會帶來什麽樣的後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