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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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築學,大一,陳戎。”主持人說,“有請。”

    沒想到下一個就輪到陳戎。

    倪燕歸站在過道邊,給他讓路。她用食指骨節抬抬眼鏡。這副眼鏡的黑框又寬又大,甚至有些土氣。她正好借此遮掩,打量走來的他。

    近距離的陳戎比望遠鏡裏更加乖順。頭發自然地落在額頭和兩鬢。仿佛剛洗過頭,幹淨又清爽。

    陳戎沒有稿子,可在台上說得比倪燕歸的檢討書更流暢。

    倪燕歸熱烈鼓掌,拍得手心通紅,笑眼裏滿滿的都是崇拜愛慕。

    發言完畢。

    陳戎要回座位,一定要經過她。她稍稍拉起自己的裙擺。

    他越走越近,到了她的麵前,眼睛在她白到發光的大腿上頓了一秒。

    或許……不止一秒的。

    她繼續往上掀著。

    他惶然別開眼睛,連忙坐下,清澈幹淨的臉上泛了紅。他用一手的食指按住鏡框,像要遮住投向她大腿的餘光。他轉頭跟趙欽書說話了。

    倪燕歸側眼看去,卻對上了趙欽書探究的眼神。她嘲諷地勾勾嘴角,手上一拂,卷起的裙擺立刻順到了膝蓋之下。

    凡夫俗子才會見色起意。

    陳戎就不會,他剛才閃過的一抹局促可愛極了。

    一個上午過去,最轟動的發言居然是倪燕歸的。她真怕院主任要她多寫幾封檢討書,再現輝煌。

    接下來,校會變得冗長又枯燥。

    陳戎從台上回來以後,沒有向她望過一眼。

    倪燕歸忽然想起,高中班上有一個學霸,記憶係統異於常人,甚至過目不忘。萬一,她來不及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歲月靜好的女子,陳戎就把她的檢討書倒背如流了……

    算了,擇日再戰。

    好不容易散會,倪燕歸立即走人。

    直到聽見一個溫柔婉轉,如黃鶯出穀般的女聲“陳戎。”

    李筠居然過來了,正笑吟吟地看著這裏。

    倪燕歸沒有聽見陳戎的回答。

    但是,李筠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

    倪燕歸猜測,莫非陳戎是以笑代答?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回頭。

    陳戎和李筠肩並著肩。他高了一個頭,說話時會稍稍低下去。

    李筠側頭傾聽,邊聽邊說。

    兩人去的方向是舞台側門。

    陳戎很禮貌,扶門讓李筠先進。

    門一關,兩人消失了。

    美術學生講究構圖和光線,同時欣賞人物的五官。這一對才子佳人非常養眼。

    但倪燕歸別扭極了。扭來扭去,扭成了麻花。她有些莫名的猜想,因為證據不足,也稱之為胡思亂想。

    揣想不如行動,她跟去了後台。

    這裏是候場區。校會已經結束,候場區關了大部分的燈,隻開了兩個光管。

    倪燕歸推推眼鏡,繼續向前去。

    化裝室敞亮無比,三三兩兩的同學談天說地。

    倪燕歸無處躲藏,見到一個高背的沙發椅,上前擋住自己,暗中觀察。

    李筠在鏡子前坐了下來,一邊摘耳環,一邊仰頭望著陳戎。

    陳戎拿起一本什麽書,翻了幾頁,抬頭麵向鏡中。

    無論動態或者靜態,兩人美得像是從畫裏出來的一樣。

    倪燕歸對陳戎一見傾心,滿腔歡喜。但她和他連認識都算不上。她直覺以為,陳戎沒有女朋友。

    萬一有呢?

    她突然想抽煙了。

    “倪燕歸。”一個大嗓門突如其來。

    倪燕歸聽到這把聲音,又把眼鏡推上去。

    “你今天的檢討很誠懇。”來的“大嗓門”是院主任。

    倪燕歸站直身子“謝謝老師。自從那天聽了您的教誨。我已經意識到錯誤,我會繼續反省,以後絕不再犯!”她的話術和檢討書一樣,管他誰對誰錯,總之拍馬屁就對了。

    院主任的精神麵貌,和吹胡子瞪眼的那天大不一樣。他今天也有上台發言,頭發梳得賊亮。白襯衫,藍格子領帶,深藍色西裝,腰板兒挺直,氣勢十足。他剛才和校長愉快交談,學院經費再添了一筆,他也不計較名次的事了,笑容裏滿是長輩的慈祥“來的正好,到這兒聊聊學習。”

    倪燕歸立即說“老師,我趕著去複印檢討書。學校一份,班級一份,我自己再留一份,我要貼到床頭時刻反省。”

    “不差這點時間,知錯能改已經是進步了。”院主任說,“這裏有各學院的尖子人才,對你的成績很有幫助。”

    確實很巧,正好旁邊站著一個油畫係的大三男生。

    院主任給他介紹“這是大一的小師妹,學習方麵多多交流。”

    男生滿口答應。

    倪燕歸連連道謝。

    “陳戎。”院主任打斷了鏡前兩人的聊天,問,“剛才你和倪燕歸坐一起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倪燕歸很想腳下抹油開溜。

    陳戎合上書本,扶了扶眼鏡“可能吧,沒留意。”

    這話,豈不是說明她的外表或者她的發言,對他而言沒有絲毫記憶點?倪燕歸不服氣。但她又不能提醒他,她就是今天校會上最風光的檢討人。

    李筠這時換上另一副耳環,仰頭跟陳戎說話。兩人仿佛有講不完的話題。

    之後,院主任被另一個老師叫去聊天。

    倪燕歸趁機走了。

    手機震動了好幾次,都是來自柳木晞的消息。

    柳木晞和幾個同學早在燒烤店坐下了,美其名曰“倪燕歸的慶功宴。”

    一群損友。

    倪燕歸點燃了一支煙,一圈圈的煙霧衝淡了眼前的景色。她抓抓頭發,把整個頭抓得亂蓬蓬的。

    停留的時間有些久,柳木晞又來問「燕歸何時歸?」

    倪燕歸嘴上叼煙,手裏打字回複。

    後麵突然傳來了聲音“同學。”

    來不及細想為什麽陳戎會出現,倪燕歸已經做出最迅速的決定。她拿掉了煙,一時找不到熄煙的器具,她打開包包,彈出眼影盒的蓋子,把煙頭按上去。

    金棕色的眼影被戳出一個孔,沿著煙頭一圈混成更深的黑棕。這盒眼影就此毀了。

    “同學,小心。”陳戎又補充了一句。

    倪燕歸大口大口地向外吹氣,把嘴裏剩餘的煙霧吹幹淨了,才回過頭。

    陳戎抱了一個箱子。箱子太大了,把他的上身完全蓋住,他不得不從旁邊探頭,說“我看不見台階,擔心會撞到你。”

    他沒看見她剛才在抽煙?“沒事,沒事。”她靠在扶手旁,給他讓路。

    箱子或許隻是大,並不重。陳戎站在台階邊,先是懸空試探,再慢慢踩上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倪燕歸喜歡這樣的憨態。她歪了歪頭。論起邪門歪道的手段,她是遊刃有餘。但要正兒八經的追求,這就是她的知識盲區了。

    將到她的跟前,陳戎的腳突然崴了一下,手裏失去平衡,箱子傾斜向一邊,眼見就要掉落。倉促間,他顧得了手,就顧不上腳,踏出去的一步已經空了。

    倪燕歸連忙扶住他。她一手抓緊他的左臂,另一隻手按在他的背上。少年的襯衫底下,似乎也有結實的質感。

    “謝謝。”陳戎從慌張裏恢複過來,有些不好意思。

    “不客氣。”她放開了他,背過手去。手心有點癢,心上跟著想撓。

    燒烤店的幾個同學已經吃過一輪了。

    吃飯的六個人中,和倪燕歸關係密切的有兩個,一個是柳木晞,另一個是男生,名叫林修。他是倪燕歸的青梅竹馬。

    照倪燕歸的話來說,她小時候見過林修的屁股蛋,白得發亮,一巴掌拍上去,像果凍一樣又彈又滑。

    剩下三個是林修的室友——盧煒、黃元亮、董維運。

    嘉北大學的東南門在城市主幹道上。人行天橋太長,對麵商店比較冷清。

    而西北門外的那條路,則被學生稱為“美食街”。這條路上,十間餐館有七間是火鍋或燒烤,剩下兩間奶茶或甜品。隻要保證食材底料,半快餐餐飲基本都過得去,通過醬料包攬了五湖四海的口味,省時省力。

    路很窄,機動車道僅能容得下兩輛車。要是有一輛寬型車進去,隻要迎麵再來一輛,肯定會堵上半天過不去。但是人行道卻特別寬,到了高峰期,餐館會把人行道占一半當用餐區。

    林修一行人就坐在室外。大雨篷外挑了兩米多,他們圍著一張大圓桌。

    靠外的三個座位留給了抽煙的同學,其中就包括了倪燕歸。

    風一吹,煙霧立即散了。

    柳木晞“你去哪兒了?校會早就結束了。”

    倪燕歸“被院主任拉去交流學習心得。”

    林修吸了幾口煙說“之前烤的都涼了,你自己再加。”

    倪燕歸“餓了,我要吃肉。”

    林修“吃吃吃,隨便吃。”

    黃元亮的麵前擺了幾個空酒瓶,酒足飯飽了。他漲著通紅的臉,調侃說“我還是頭一回見到真正的青梅竹馬,以後畢業了會不會有你倆的喜酒啊?”

    倪燕歸和林修這種從小到大的交情,上大學了還能當同班同學,相當罕見。黃元亮覺得,這叫“姻緣天注定”。

    林修的臉也漲紅了,但他是被煙嗆的,連連猛咳。

    倪燕歸拿起一串牛肉“我要是嫁不出去,隻能委屈林修娶我了。”

    “咳!咳!咳!”林修終於咳出了哽在喉嚨的煙,“那世上又多了一樁婚姻悲劇。”

    黃元亮笑嘻嘻的,撮合說“十八年的青梅竹馬都過來了,還有什麽不能忍的。”

    “我是渣男。”林修一本正經。

    柳木晞頓時笑了“你是不是渣過誰?不然為什麽有這麽徹底的自我認知?”

    “網上有測評,我的測試結果。”林修歎氣,“一個比一個殘忍。”

    “你把這些東西當真?”柳木晞才不信。

    林修“萬一呢?我就不陷害燕歸了。”

    董維運“倪燕歸不是在追建築學係的誰誰嗎?”

    盧煒“他叫陳戎。”

    林修“進度如何?”

    “進行時,謝謝關心。”說話間,倪燕歸吃完了牛肉串,喊,“老板,加菜。”

    黃元亮“說起來,我以為陳戎是傻大個,今天在校會上才看清,他長相不錯啊。”

    沒什麽菜,倪燕歸隻能咬土豆片。黃元亮的話提醒她了,今天風光的不止是她,陳戎這個帥帥書呆子也暴露了。

    下了單,沒一會兒,服務員上了兩串羊腰子,另一隻手捏著一個小碟子。羊腰子烤得再焦,都會有股味兒。碟子裝的秘製醬料就是去膻腥的。

    突然,服務員踩中一個不知誰丟下的啤酒罐,腳下一滑,趔趄著撞到了倪燕歸。同時,手裏的醬料碟子翻灑出來。

    倪燕歸閃得飛快,但衣袖口還是被濺到了。

    服務員嚇了一跳“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我去洗洗。”

    到了池子邊,倪燕歸沾著水,用手搓搓衣袖。搓不幹淨,淺色布料不耐髒,而且越搓越皺了。

    今天不是黃道吉日。

    洗完回來,倪燕歸見到柳木晞和鄰桌男人在吵什麽。

    男的那幾個是社會青年,座位上放了十幾個啤酒罐。

    站在最前麵,指著柳木晞鼻子的男人甲,滿臉酒氣,吼“你喊什麽喊?”

    柳木晞後退一步“你想怎樣?”

    另一個男人乙,拍拍男人甲的手臂,說“別鬧了。”

    男人甲不聽,逼近柳木晞,揚起了手。

    林修幾個站了起來。

    黃元亮掰掰手腕,架勢擺得很足。

    男人乙看著這些半大不小的學生,說“都是黃毛小子啊。”

    雙方都有四個男性。但男人那邊不一樣,好比醉酒的男人甲,手臂鼓起一坨肌肉,純棉上衣繃得很緊,胸前隱約透出堅實的肌肉線條。除了他,另外三個男人的塊頭也不小。

    而這邊,除了黃元亮比較壯,其他就沒了。

    劍拔弩張,無人說話。

    老板是開門做生意的,不敢得罪誰,怕遭報複。

    “怎麽樣?”倪燕歸到了戰區範圍。

    柳木晞揉揉肩膀,說“他撞到人不道歉,還惡人先告狀。”

    “報警。”倪燕歸就兩個字。

    男人甲嗤笑“說你們年輕就是年輕,警察難道會因為我撞了她的肩膀,就拉我去坐牢?”

    “當然不,但是在警察來之前。”倪燕歸彎起笑,“我可以跟你打一場啊。”

    男人乙皺起眉頭“小妹妹,打架鬥毆是要拘留的。”

    倪燕歸坐回自己的座位“信不信,我能把你打趴下,但夠不上輕傷。”

    當然不信。這就是一個柔弱小女孩,逞什麽能。男人乙說“口出狂言。”

    倪燕歸說“不是有一身腱子肉,就叫會打架。”

    老板生怕自己的店被砸了,上前賠笑“以和為貴。今天給各位打折,不要起衝突,好不好?”

    男人乙“算了,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怒氣、酒氣直衝腦門,男人甲衝著倪燕歸,豎起了中指,粗俗地喊“日你。”

    倪燕歸沒有發火,而是拿過林修的煙盒,夾起一支煙,點上了,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你沒這個本事。連我的一米距離都進不來,你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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