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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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陽說的朋友,其實是網友。
三年前,兩人在一個討論美術的帖子裏認識,越談越投機,相互加了微信。關於三教九流的消息,網友特別靈通。
蔡陽開了語音聊天,掛上免提,詢問拍攝者的聯係方式。
網友說“這人啊,我們聯係不上的。照片從國外郵箱發送過來,留的手機號是雲號碼,一個號一天有上千個人在用。匯款走境外平台。”
蔡陽愣住了“完全不留痕跡?”
網友“擦邊球生意嘛,謹慎為好。”
蔡陽“高清生活照而已,這麽戒備啊?”
網友壓低嗓子,說“我猜,他不隻做一單生意,有其他路子。”
蔡陽“什麽路子?”
網友“這就不知道了,我隻交易過一次。倪燕歸,嘿,我喜歡她這樣的,網上有個形容詞,叫什麽來著……哦,純欲!”
陳戎抬起食指,將眼鏡推上高高的鼻梁。
蔡陽看看陳戎,又問“李筠的,這一次有嗎?”
網友“名單上看見了,誰買去了不知道。對了,這事我隻泄給你了,你別傳出去。”
蔡陽“哦,我就是……想要李筠的。”
網友“這次隻有校會上的,個個包得嚴實,紐扣都沒少一個,我覺得我這錢是白花了。以後有其他機會,我再給你牽線。”
網友關了語音。
“聽他的意思,這人還有更猥瑣的東西。”趙欽書站起來,一副為民除害的架勢,“明天我匯報給老師,由學校出麵查一查。”
“對了,蔡陽。”陳戎說,“下次這一個人再聯係你的時候,由我來做交易。”
蔡陽“行。”
今晚有一場球賽。
三個同學來到趙欽書的宿舍,說球賽講究氣氛,人多才熱鬧。宿舍一個同學回家了,剩下趙欽書、陳戎、蔡陽。加上甲乙丙,六人一齊湊在趙欽書的書桌周圍。無他,趙欽書的顯示器最大。
關上門,歎空調,這就是最佳的觀賽指南。+,六個同學分成兩個陣營,各自鼓掌,各自喝彩。大概有網絡延遲,陽台對麵的那間宿舍,吆喝聲總是比他們慢幾秒。
比賽結束,人多的那一方輸掉了,人少的這邊是趙欽書和蔡陽。
蔡陽“哈哈”了幾下,收到警告的目光,他捂了捂嘴巴,藏不住笑意,說“今天是周末,聚一場,不醉不歸。”
酒是好東西,贏的可以慶祝,輸的可以安慰。趙欽書這個一天心不在焉的人,更需要借酒消愁。
眾人把兩張椅子拚在一起,放上繪圖板,鋪一張牛皮紙,酒桌就成了。
陳戎沒有倒酒,握了個保溫杯,杯子裏裝的是溫開水。他坐在靠陽台那邊,靜聽眾人胡扯。
趙欽書比較少話。時間上是第二天的淩晨,但他的情緒停留在昨天。
同學甲衝著趙欽書發牢騷“怎樣啊?臉上全是傷春悲秋,你喜歡的球隊今天晚上贏了。”同學甲向趙欽書豎起大拇指。
趙欽書笑笑“我這次的美術作業比較糟糕,老師會不會給不及格啊?”
“切。”甲乙丙同時發出噓聲。作業不是考試,而且美術老師特別仁慈,經常踩著及格線給分。
趙欽書的理由實在蹩腳,但他沒心情解釋,直接端起酒杯,大笑“幹杯,幹杯。”
“幹杯,幹杯。”同學們不再逼問了。
趙欽書倒上一杯酒,遞到陳戎的麵前,說“沒想到,球賽也沒有令你激動啊。”
比賽過程中,同學們有的狂抓頭發、猛拍大腿,把自己打得“啪啪”響。有的鬼哭狼嚎,嚎到一半被另外的同學蓋住了嘴。總而言之,都有克製不住的肢體動作。
而陳戎,無論比分落後還是追平,除了鼓掌,還是鼓掌。
陳戎接過酒杯,直接擱在桌上“我酒精過敏。”
宿舍的把酒言歡,從入學的第二天就開始了。當時陳戎就謝絕了酒品,可趙欽書每次依然倒酒過來。
趙欽書向陳戎舉杯,一口灌了半杯酒。他並非狂熱的球迷,不在意球隊的輸贏。壓在他心裏的,始終是另外的東西。
同學乙的麵前,空了三個酒瓶子,他滿臉通紅,突然站起來,踉蹌要走,人卻沒有站穩,撲地一下跌坐在地,他索性盤腿坐地上。他說“我記得,我分手的那一天,和今天一樣,我支持的球隊輸球了,這夠讓我氣憤的,結果我女朋友給我發了一條分手短信。那天我氣炸了,買了白酒回來,懟了個昏天暗地。我不但氣憤,我更難過。難過什麽?難過在,媽的!每回我支持的球隊輸了,我就會想起前女友。”他在班上經常嘻嘻哈哈的,這個時候明顯是醉了。
“難過,難過。”同學丙背靠床梯,半閉上眼,“我難過。”
借酒消愁的作用失效,反而把氣氛推進傷心回憶裏。
趙欽書歎了歎氣,冷不防來一句“是啊,球賽輸了,女孩也離開了。”
眾人在那一刻安靜了數秒。
蔡陽第一個回神“你也會分手?我以為你招招手就行了,你是萬人迷啊。”
趙欽書“什麽招招手,又不是攔的士。”
趙欽書今天的反常似乎有了端倪,同學們豎起耳朵,以為他要講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誰知道他說“過去了,過去了。”
在場的六個人之中,三個有過去,剩下的一片空白。
由始至終,陳戎置身事外。
趙欽書硬是把他拽進來,回頭說“陳戎,不如說說你的故事。”
蔡陽打趣地說“乖乖學生可能連初戀都沒有吧?”
同學甲“瞧不起誰呢,憑陳戎的長相,他要啥戀沒有。”
陳戎保持沉默。
趙欽書“長這麽大,你總該遇見過喜歡的女孩吧。”
“我單身。”陳戎答非所問。
不意外的答案。趙欽書笑了笑。他和陳戎上了大學才認識。陳戎脾氣不壞,就是太安靜了。不談自己,不問他人,少了些煙火氣。
“話說,單戀也是初戀的一種。”蔡陽說,“是吧,是吧,我也有故事講的。”
啤酒不夠喝,趙欽書端出了自己新買的低酒精飲料。他開了一瓶給陳戎,苦口婆心地說“你是個青春期的少年人,不要整個跟中老年似的,天天捧個保溫杯。”
陳戎“白開水健康。”
趙欽書“嚐嚐,這才是年輕人的口味。”
陳戎“我酒精過敏。”
趙欽書“無酒精雞尾酒。”
“無酒精,不是酒。”蔡陽插話說。
聽著心酸的單相思,淒慘的表白無果,剛才埋怨趙欽書傷春悲秋的同學甲,第一個抹起了眼淚。
陳戎端起“無酒精雞尾酒”,嚐了一口。味道和果飲類似,也許有生薑,口味比較辣。半杯過去,他覺得不對了。他沒有撒謊,他對酒精非常敏感,酒量低得不能再低了。
他聽到趙欽書說“我是渣男。”
之後,不省人事了。
這一覺又沉又香。
陳戎醒來時,空氣裏的酒氣已經散了。
有人把他扛上了床,但懶得拉簾子。陽台門關上了,窗簾大敞,外麵投進來一束銀色月光。
坐起以後,陳戎一手按住了額頭。他的“醉”可能不是醉,沒有頭疼腦熱,隻覺得額頭像是磕到了。他按了揉,揉了按,確定這是皮外傷。
對麵,被子堆到床尾,床上空無一人。
陳戎向下望。
趙欽書仰坐在凳子上,閉著眼,也緊閉著嘴,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蔡陽鼾聲如雷,末了還上揚調子。
陳戎輕手輕腳地下去,發出的聲響肯定比不過蔡陽的打鼾。
但趙欽書忽然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在月光裏亮得驚人。見到陳戎,他說“你們都醉糊塗了。”
陳戎問“你一夜沒睡?”
趙欽書用左手托住脖子,轉了兩圈“忙著照顧你嘛。”
“你說那杯是無酒精的。”
“我哪知道,你一丁點兒酒精都沾不得。”
“你去睡吧,我沒事了。”
趙欽書把頭仰在椅背上,向後靠了三下,又坐正回來“別人是醉酒,你是直接昏過去,我那時差點打了。”
“以後凡是有‘酒’的東西,我都拒絕。”
“你對醉酒有沒有記憶?”
“假如我記得,我現在可以把你的渣男故事倒背如流。可惜沒聽見。”
趙欽書笑了笑“過時不候,我在那一刻才有傾訴的。”
陳戎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其實,他們一個個醉了,聽不清我說過什麽吧。”趙欽書站起來,活動一下肩膀,“你啊,平時不鬧不折騰,醉酒了就不一樣。”
陳戎問“難道我會發酒瘋?”
“你說胡話。”趙欽書頓一下,又說,“可能不是胡話。”
“我說了什麽話?”
趙欽書掀起眼,向蔡陽那邊看一眼“隻有我一個人聽見。沒事,情傷不丟人,傾訴是痊愈的前兆。好比,我今天把故事講了三分之一,我的希望之門,就開了三分之一。”
陳戎不動聲色“情傷?”
趙欽書揚了揚眉“想聽?”
陳戎點頭“願聞其詳。”
趙欽書搭上陳戎的肩膀,望向窗外。
掛在晾衣杆的兩件校服之間,恰是上弦月。
趙欽書說“你有一個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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