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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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刺骨,呼出的氣都成了白霧,封琛背朝船頭坐著,替顏布布擋住了風。
氣墊船駛過海雲城,他發現僅僅過去了一夜,洪水就消退了不少,曾經被淹沒在水裏的一些殘垣斷壁都露了出來。
海雲城看上去不再是一片汪澤,一些建築星星點點地冒出水麵,顯示這裏曾經也是一座繁華的城市。
“海平麵在下降,洪水注入海裏,也就跟著在快速消退,極寒天氣馬上來臨了。”林奮說道。
碼頭停著一艘巨大的貨輪,體積和以往的蜂巢船差不多,隻是沒有那麽多層的房間。
貨輪旁邊的海麵上有數艘氣墊船,人們正在士兵的指揮下登船。
當封琛他們這艘船駛到近處時,其他氣墊船便讓開,讓這艘船先行。
那些鬧哄哄的聲音都沒了,兩側船上的人都看著封琛和他懷裏的顏布布,目光複雜各異。
一陣風吹來,蓋在顏布布臉上的毯子被吹來,他連忙用手壓住重新蓋好,但耳邊也多了一些竊竊私語。
封琛一直沒有看他們,隻漠然地盯著麵前那一塊。
氣墊船停在了貨輪舷梯處,林奮和於苑首先登船,封琛抱著顏布布跟在後麵。
當他兩隻腳也踏上舷梯時,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陌生男人的聲音。
“林少將,我想和您說幾句話。”
林奮腳步不停,目不斜視地回道“有什麽話等船開了再說。”
“林少將,大家都知道您身後那抱著的小孩兒被喪屍咬過,這樣上了船可怎麽辦”那人卻繼續道。
封琛腳步頓了頓,看向那名說話的男人。
那男人和他對視了一眼便移開視線,顯然見過昨天他要殺人的陣勢,卻還是堅持繼續道“林少將,喪屍的可怕大家都知道。您如果讓那孩子上船,一旦出事的話,周圍都是大海,想逃都沒處逃,滿船的人啊”
林奮半步都沒停,繼續往上走,人群裏卻響起了七八道聲音。
“林少將,那孩子如果是發燒病人,沒人會有意見。可他的的確確被喪屍咬過,剛才從我麵前過去的時候,毯子被風吹開了一點,我看見他臉都是青色的,這是馬上就要變成喪屍了啊。”
“林少將,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多虧了有您,有西聯軍,我們才能活到現在,還能去中心城。如果還是以前遊輪的話,您要帶個喪屍孩子走,我屁都不會放一個。可現在是貨輪,沒有那些房間隔離著,大家都擠在一塊兒,誰要被咬傷那麽一口,後果不敢想象”
一名年歲蒼蒼的老人也喊道“林少將,我知道您可憐那孩子,我也可憐他,剛出土的小苗兒,才見過幾天陽光啊。我這把年紀了,死不死的也無所謂,可這船上還有孩子。不是我心狠,而是如果放了這個孩子上船,其他孩子又該怎麽辦”
封琛一直垂頭看著腳下,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但托在顏布布身下的手指卻在輕輕顫抖。
走在他前麵的於苑怕他被激怒,轉身低聲安撫“沒事的,不用聽他們的。”
封琛抬起頭,臉上並沒有於苑所想的怒氣,反而扯動嘴角牽出一個難看的笑“我沒生氣,如果換成我是他們,我也不會放心的。”
於苑沉默半瞬後,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再說什麽。
有了人帶頭,其他人也就跟著附和,反對的聲浪越來越高,話也越來越難聽。
“明明都要死的小孩兒了,幹嘛還要帶上船禍害其他人到時候一整條的人都跟著陪葬。”
“那小孩兒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了嗎”
“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麽要帶著一個喪屍上船。”
封琛隻抱著顏布布一步步往上走,像是這些話不是說的他倆似的。
各種憤怒譴責哀求的聲音裏,混雜著一道小孩兒的高喊,在此時顯得有些突兀。
“我知道,就是你們這些壞人把他扔了,他才被喪屍咬了。但是他很厲害,能抓住堪澤蜥,他是我的同學,他不會變成喪屍的”
封琛微微轉動視線,看見小胖子陳文朝一張臉漲得通紅,被陳父抱著,正在向身旁的人吼叫。
陳父大聲斥責,他就哇地哭了起來。
“他是我的同學,帶他走吧。”
“哇他不是喪屍。”
好幾道小孩兒的聲音也跟著在嚷嚷。
聲浪越來越大,林奮走到船舷一半的地方時,終於停了下來。封琛看了他一眼,也跟著停下腳步,卻依舊漠然地盯著前方的旋梯。
林奮轉向那片氣墊船上的人,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那些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這孩子不是普通人,被喪屍咬之前,他正在曆經進化成向導的最後一步,也可以說他那時候已經是向導。這應該也是他一直沒有變成喪屍的原因,所以你們也別太驚慌。”
有人繼續追問。
“可是林少將,剛才有人看見了他的臉,說已經像個喪屍了,所以就算是特種戰士,被咬了後可能也會變成喪屍,隻是比普通人要慢一點對不對而且他是特種戰士,上船後徹底變成了喪屍,那誰製得住他”
“對啊,普通人變成喪屍都那麽可怕,要是特種戰士變成的喪屍那還得了”
“我就不明白了,林少將您為什麽就非要將他帶上船呢”
林奮沉著臉一聲不吭,於苑靠近船舷喝道“全都閉嘴”
他長相俊秀,平常待人也溫和,像這樣怒氣騰騰地大喝還是頭一次,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他指著身旁的封琛“這是他哥哥,昨天受了很多傷,胸膛上的傷口要是再偏一點,命都沒了。他才十三歲他也是個孩子他得不到成年人的保護,卻反過來要保護你們”
“他把唯一的親人交給你們照顧,結果變成了現在這樣。你們沒有資格不讓他們上船。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包括我們西聯軍。”
於苑話音落後,沒有誰再出聲。隻有一陣寒風吹過,在貨輪的船艙裏肆意穿梭,嗚嗚響個不停。
林奮抬腕看了下時間,沉聲開口“我聽你們說了這麽多,也聽清楚了你們的意思,現在就說下我的看法。”
“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馬上啟航。人,我是要帶上船的,如果你們覺得船上危險,那可以選擇不上船。就這樣。”
“對了。”他又轉頭看了眼封琛“他現在是我的士兵,是西聯軍。昨天在接受軍令執行任務時,把昏迷中的弟弟交給了其他人。誰當時接手了人,誰也就接到了看好他弟弟的軍令。”
“如果是情勢所迫,出現意外那沒辦法,但現在卻是你們有人把他弟弟給扔了,才導致了現在的後果。”
“在軍人戰鬥期間,拋棄並間接導致軍人親屬出意外的,當以謀害軍屬定罪。”林奮吩咐不遠處的士兵,“找到那幾人,抓起來,去到中心城後送上軍事法庭。”
人群聽到這話,頓時炸開了議論聲。
“謀害軍屬罪,這也太重了吧。”
“這是重罪啊,他們沒有直接傷害孩子,這樣合適嗎”
“治亂世,用重典,非常時期非常事件,就應當非常處理。不然其他軍人會怎麽想會不會寒了他們的心我倒覺得這重罰挺合適。”
林奮不再管那些人紛紛議論,抬步往甲板上走。於苑捏了捏封琛的肩,低聲道“走,我們也上去。”
封琛自始至終沉默著,像是在聽,又像是什麽都沒聽。他邊走邊將毯子往裏裹了裹,把顏布布裹得更嚴實。
“林少將,我真的冤枉啊,那孩子又不是我咬成這樣的,是喪屍咬的,為什麽我就是謀害軍屬這麽大的罪名和直接讓我死有什麽區別”人群裏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哭叫。
“對我就是想直接讓你死,我也能讓你現在死。我的士兵在賣命,你在背後捅他刀子。但你捅的不是他,而是我們整個西聯軍”
林奮突然轉身暴喝,神情冷厲,身上散發出a級哨兵和上位者的濃濃威壓。
“但你應該慶幸我是軍人,不管外麵亂成了什麽樣,我都要恪守軍規,讓你此時還能好好站在這裏。”
“林少將,我錯了,求求您網開一麵,林少將”
哀嚎聲戛然而止,人被士兵堵住嘴帶走。船下其他人沒有誰再有半句話,安靜得連聲咳嗽都沒有。
幾人踏上甲板,封琛卻停下了步,看著林奮背影喚了聲“林少將。”
林奮轉回頭看著他“怎麽”
封琛舔了下幹澀的唇皮,終於問出了這個他一路都在想的問題“林少將,我想問一下,如果他在船上真的變成了喪屍,你會怎麽辦”
他問完這句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林奮。
林奮這次沒有果斷回答,他皺起了眉,像是封琛的問題將他給難住了。
封琛也沒有催他,就靜靜地等著,如同在等待一個宣判結果。
時間過去了足足一分鍾,林奮才看向他,雖然什麽也沒說,但那目光裏的沉重已經讓封琛獲知了答案。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卻隻叫在場的人感到心酸。
“我還是帶著顏布布留下吧,我們就不上船了。”封琛揭開顏布布臉上的毯子角,目光柔和地看著他,“我知道他可能會堅持撐到中心城,卻也有可能在路上就徹底變成了喪屍。船上這麽多人,他如果真變成了喪屍,那也隻能殺掉。我不會拿他去冒險,我們就留在海雲城,這樣哪怕他變成了喪屍,我也會守著他,不會讓他被殺掉。”
幾絲雨點落在顏布布泛著青的臉上,封琛伸出手指,將那點水漬小心翼翼地抹去。
“不上船那怎麽行”於苑著急地道“你知道你在胡說什麽嗎低溫馬上就要來了,你們兩個小孩子留下來怎麽辦”
封琛抬頭看向於苑,鄭重地道“別擔心,我會有辦法的。”
“你有什麽辦法你能有什麽辦法”於苑伸手就要去抱顏布布,“別管林奮,就算小卷毛變成了喪屍,我也不會讓人殺掉他的,我用繩子捆著他,一路捆到中心城。”
封琛沒有鬆手,語氣卻變得輕鬆起來“於上校,謝謝。其實我們都知道,中心城根本沒有辦法治療他吧。密碼盒還在我這裏,路上行程十幾天,拿到密碼盒進行研究又不知道要多久,他如果要變成喪屍,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何況中心城也不可能容下一隻小喪屍,我們還是留下更好。”
於苑的手頓住了。
封琛說得沒錯,中心城絕對不可能容許一隻喪屍進城的。
顏布布如果去了,隻會有一種結果。
甲板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林奮慢慢走前來,俯身仔細看著顏布布的臉,低聲問“他叫顏布布”
“對。”封琛道。
“還是煩人精好聽。”林奮不讚同地搖搖頭。
封琛微笑了下“我覺得都還不錯。”
“那你呢封琛”林奮挑眉問。
封琛點了點頭“對,我叫封琛。”
林奮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顏布布額頭,又湊到他耳邊低聲道“煩人精,我隻吃生病的小孩,所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於苑突然就背過身,抬手捂住了臉。
林奮直起身,看著封琛認真地說“就算極寒天氣到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堅韌,一定也能平安度過。我將這船上的人送回中心城,就會派人來接你們。”
封琛想了想,搖頭道“如果顏布布好了,以後我會帶著他去中心城。如果我們沒去的話你也不用來接。”
林奮沉思兩秒,伸手揉了下封琛的頭“行,那我和於苑會一直等著你們。”
於苑雙眼睛發紅地走了過來,拿出一個小筆記本遞給封琛。
“這裏麵有物資點的開鎖密碼,夠你和小卷毛吃喝不愁。洪水退得很快,估計再過上兩天,你不用潛水就能進去。物資點裏還有一間小倉庫,裏麵放著抗壓潛水服之類的軍需物資,開鎖密碼也寫在裏麵的。對了,海雲塔裏麵還有溧石控溫設備,可以一直保證塔內溫度,你們住在裏麵都行。海雲山上的變異種差不多都被殺光了,不過也要注意那些零星的”
封琛接過筆記本放進布袋,但手卻遲遲沒有從布袋裏取出來。他取出兩個密碼盒,在光線下辨認,再放回去了一個。
真的密碼盒上麵有道細小的劃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留下的,要很注意才能發現。
顏布布一眼就能將兩個密碼盒分辨出來,他要仔細看才知道。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銀白色的小盒子上,特殊金屬的外殼略帶磨砂感,雨滴在殼麵匯成晶亮的水珠,往下滾動著。
“這就是我父親留在家裏的密碼盒,現在交給你了。”封琛將盒子遞了出去。
林奮沒有伸手接盒子,隻目光深沉地看著他“我本來想過你會主動給我,但那是在去往中心城的路上。”
封琛明白林奮的意思。
在確保他和顏布布安全的情況下,他會交出密碼盒。不管是東聯軍還是西聯軍,隻要能研究出對抗病毒的方法就行。
可他和顏布布兩人卻上不了船,在遭遇過拋棄和傷害後,還要單獨留在這個被洪水淹沒的城市,麵對即將到來的極寒。
他完全可以不交出密碼盒的。
“我父親一直告訴我,我以後會是一名軍人,我的使命就是守護埃哈特合眾國和這個國家的人。”封琛目光掃過船外的人,從那一張張臉上劃過,“但我不想聽父親的話,我不想救這些人,一點都不想救”
封琛眼裏閃爍著水光“可這世上肯定還有很多的吳叔和顏布布。我不想他們死,不想他們跳崖或是變成喪屍我想要他們好好活著,好好活下去,不管多難都要活下去。”
他拿著密碼盒的手一直在抖,指節都用力得發白“為了他們,我才把密碼盒交給了你。”
林奮神情動容,他伸手接過盒子,有些艱難地道“成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他們並不是想傷害你,隻是在某些時刻,會做出更符合自身利益或者更多利益的選擇。其中也包括我。”
“可能吧,我有一些理解,但是我也不想理解。”封琛道。
雨嘩嘩下著,在甲板上砸起了點點水花。
林奮靜靜地看著他,突然道“把我送你的那把無虞給我看看。”
封琛一怔,卻還是依言掏出匕首遞給了他。
林奮拔出匕首,刀光森寒。
他指著刀把上的一個小疤“這是我爺爺小時候和山豬搏鬥的時候留下的。”又指著刀鞘上的一塊破皮處“我父親小時候從山上摔下去,這把匕首掛在樹枝上,保住了他的命。”最後將刀鞘對著光線讓封琛瞧“看見這裏麵的字符了嗎是我當年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刻在裏麵的。”
林奮將匕首插回刀鞘,替封琛別在他的腰後,卻沒有立即站直身,保持這個姿勢在他耳旁低語了一句“我是想拿到密碼盒,但有些東西卻和密碼盒無關。”
封琛埋下的臉上滑下了一滴淚,砸在腳下的雨水中。
他又迅速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好了,我們走了,現在天還早,我要去找落腳的地方。”
林奮將他和顏布布都摟了摟,素來冷硬的臉上也出現了波動“你們一定要平安。”
封琛點點頭道“我們會的。”
於苑又前來將兩人緊緊抱住,語氣帶上了幾分哽咽“我倆會等著在中心城見到你們的那天。”
封琛啞聲應道“好。”
封琛轉過身,大踏步下了旋梯,跳上一艘無人的氣墊船。
原來還在喧囂叫嚷的人群,在看見他這一動作後都閉上了嘴,隻沉默地注視著。
封琛將顏布布放在船裏,劃動雙漿向著海雲城的方向而去,身後傳來幾道陌生的聲音“是我們這些大人欠你們的,對不住了,孩子”
少年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似乎任何風雨都無法讓他彎折。黑色的厚外套被風鼓動,像是一張撐開的帆。
氣墊船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範圍外,化作了一團小黑點,但這過程裏,少年沒有再回頭過一次。
封琛一直劃動著雙漿,直到聽到遠方傳來一聲長長的輪船鳴笛,眼淚才噴湧而出。
他恣意地放聲大哭,嘶啞著嗓音吼叫,讓淚水和雨絲糊了眼睛,再一起流進嘴。
他撕掉內斂穩重,喜怒不顯於色的外殼,將那名十三歲少年的惶恐和脆弱,都化在這場滂沱的大雨和淚水裏。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他們倆不會過得很艱難的,布布也不會成文盲。接下來兩章內容瑣碎沉悶,建議攢兩天後再看。以後就比較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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