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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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奮沉吟片刻後道:“這件事要說起的話,得從逃離阿貝爾研究所開始。”
“我和於苑從昏迷中醒來後,發現被關進了一個空房間。正在想辦法的時候,就聽到牆壁上傳來有規律的叩擊聲,使用的是軍部專用的米勒密碼。我用米勒密碼和隔壁的人取得了聯係,他告訴我洗手池後麵有小孔。我們通過小孔傳遞紙條,我才知道隔壁居然是封將軍和封夫人。”
顏布布側頭看向封琛,伸手蓋在他手背上,被封琛將他的手反握住。
林奮繼續道:“你父母在地震的前一天,被陳思澤關在了那裏。他已經搞到了門鎖密碼,我們決定從房間出去後,便去搶出病毒母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你父親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我和於苑也闖進了研究所,搶到了正在進行研究的病毒母本。”
“正在進行研究?”封琛問。
林奮點了下頭,問他們二人:“你們以前有打開過密碼盒嗎?”
“沒有看過。”
“沒有,哥哥不準我亂碰那些數字。”
林奮道:“其實密碼盒是一個小型恒溫箱,由一小塊溧石供能,將盒裏溫度始終維持在零度以上,這樣才能保證病毒的存活,而病毒就裝在一個特使材質做成的製劑管裏。他們剛把母本取出來,我和於苑就闖了進去,將製劑管搶走了。”
“接下來的經過就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四人一起往外逃。費了一番功夫後,終於離開了研究所。”
林奮語氣平淡,但那句費了一番功夫,卻讓封琛和顏布布能想出當時的艱難和驚心動魄。
“我們當時都負了傷,行動不是很方便。你父親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在他們快追上的時候,就讓我和於苑帶著母本走,他和你母親把追上來的人引去了另一個方向。我們在那條岔路分的道,後麵就再沒有見過,不過聽你說他們還活著,我也就放心了。”
一陣風吹來,樹葉左右搖晃,涼意也爬到了身上。林奮看到顏布布瑟縮了下,便站起身道:“走吧,先回去,邊走邊說。”
他轉身往回走,兩人便起身跟上。比努努和薩薩卡還在林子裏玩,見他們打算回屋,也邊玩邊往回走。
林奮瞧著比努努,又對顏布布道:“這個玩具真的不錯。”
“都說了它不是玩具。”顏布布嘟囔道。
走出樹林後,小路變寬,林奮放慢腳步,等著二人和他並肩後才開口道:“我和於苑離開研究所後,在第二天下午趕到了靖安城。照我倆的速度,再過一天就能回到中心城。”
顏布布和封琛在去往中心城的路上也曾經路過靖安城,還在一家私人小影院裏坐過,知道那城離中心城已經不遠了。
封琛問道:“那你們出了什麽事?是安伮加的人又追上你們了嗎?”
“安伮加的人一直跟在後麵,沒有追上我們。但陳思澤在去往中心城的路上布防,埋伏了不少人。”
顏布布神情一凜:“所以你們又被陳思澤的人抓了?”
“想什麽呢?我和於苑會被陳思澤的人抓住?”林奮皺起眉頭看向顏布布,“還又被抓了。我們之前也是因為著了那個蜘蛛的道,不然會失手嗎?”
三人已經走出樹林,在那些菜地間穿行。林奮看向左邊菜地,突然停住腳:“等等。”接著便小心地從大豆苗中穿行,一直往左邊走。
他到了菜地邊蹲下身,半分鍾後回來,手上多了幾株黃色的野花。
“我早上采到了淡粉色的花,裏麵再點綴幾朵黃色的會更好看。”林奮將花湊到鼻端前聞聞,皺起了眉頭:“這種花地震前就有,於苑老說很香,其實明明就是一股子爛番薯味兒。”
顏布布道:“你讓我聞聞。”
林奮便將花遞到他麵前。
顏布布聞了兩下,剛要說挺香的,就見林奮垂眸看著他,便給出了一個折中的說法:“是一股爛番薯的香味。”
“嗯。”林奮點點頭,拿著花繼續往前走。
穿過菜地,走在七拐八繞的長廊裏,林奮看著手上的花束,低沉的講述聲繼續響起。
“我們離開靖安城以後,安伮加的人一直在後麵追著。到了傍晚時,我們離中心城隻剩下半天路程……”
……
灰暗的天空上飄著大雪,整個世界一片白色,天地間隻有兩個人影踏著積雪在前行。
“還走得動嗎?我背著你走。”林奮的睫毛上都掛著一層冰霜,轉頭問自己牽著的人。於苑同樣滿頭滿身的霜雪,而且臉色很不好。除了氣溫太低,也有受傷的緣故。
“我沒什麽事,倒是你自己,腰上還有刀傷,得注意著點。”於苑說完這句話後,低低咳嗽了兩聲。
林奮將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替他擋住了風雪,嘴裏道:“這點刀傷算什麽?以前受的傷比這要嚴重多了。冷不冷?冷的話我們就去前麵那山後麵歇會兒,那些人一時半會兒是追不上來的。”
於苑拉開自己厚厚的軍大衣往裏看了眼,臉上浮出了焦灼:“不能歇了,這製劑管的溫度越來越低,就要跌到零度了。”
他們闖入研究室時,製劑管已經被從密碼盒裏取了出來,而原本保溫的盒子不知道去了哪兒。
封將軍還拖著人在戰鬥,他們沒有時間去找盒子,便隻拿走了製劑管。雖然一路上於苑都將製劑管貼身放著,這小管本身也隔寒隔熱,但在零下低溫的雪地裏行走了這麽久,顯示屏上的溫度也在慢慢降低。
“沒事的,我們趕得及,隻要進了城,馬上就能聯係到西聯軍。”林奮雖然這樣安慰著他,但神情也越來越凝肅。
於苑舔了下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的唇,正要說什麽,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林奮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立即打量四周。
於苑聲音有些急促:“白鶴才告訴我,前麵有人埋伏。”
“有多少人?”林奮問。
“好幾十個。”
因為太過焦灼,於苑的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聲音都有些顫抖:“現在怎麽辦?後麵的人也要追上來了。”
林奮看向天空,風雪中飛來一個小小的影子,那是一直在後麵盯著追兵的兀鷲。
“我們隻能繞行,我知道左邊有條路可以避開他們。隻要不正麵戰鬥,那些追上來的人不足為懼。”於苑沙啞著嗓音道。
林奮搖頭道:“不行。我知道你說的那條路,如果繞行會多花上半天時間,那這母本溫度會降到零度以下,標本會保不住。”
“可我們要是不繞行的話就要和他們對上,打鬥一場會花上半天時間,製劑管說不定也會被奪走,快想想有什麽辦法……”於苑焦急地道。
兩人在風雪中靜靜對視著,兀鷲在頭頂盤旋兩圈後,又飛前去尋找白鶴。
林奮轉頭看向前方,視野裏隻有一片白茫茫。他又看回於苑,伸手將他睫毛上的霜雪拂走,柔聲道:“有辦法,我們就直走,等會兒我負責拖著他們,你什麽都別管,隻管往前跑。”
“你拖著他們?你怎麽拖著他們?”於苑立即追問,“他們那麽多人,你有什麽辦法可以拖著他們?”
“我肯定有辦法的——”
“想都不要想!”於苑厲聲打斷他:“你是想說豁出這條命對吧?林奮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拿自己的命去拚,我現在就把母本取出來扔到雪地裏去。”
“你在胡說什麽?”林奮知道他隻是嚇唬自己,卻也沉下了臉:“我們都是軍人,你應該知道在入軍宣誓的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屬於埃哈特合眾國,我應當負起這個責任!”
“可你也是我的哨兵,你的生命也屬於我!也應當對我負起責任!”於苑嘶聲喊道,眼眶也迅速變紅,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那些溫熱的水滴尚未墜地,在空中便化成了晶瑩的冰珠。
林奮原本還想說什麽,但看著這樣的於苑,終究一句話也沒有出口。他伸手接過了一顆冰珠,垂眸看著毛皮手套中滾動著的透明結晶體,眼神逐漸軟了下來。
他憐惜地撫過於苑頰邊的一道血痕,又將他攬進懷裏,在那雙通紅的眼睛上親了親。
“別去,別丟下我……”於苑在他懷裏嗚咽著,緊緊摟住他的腰。
林奮閉上眼深吸了口,接著便將腰上的手掰開,動作緩慢卻堅定。
“求求你別去,別去,肯定還有其他辦法……”
於苑絕望的嗚咽像一把小刀,深深捅進林奮身體裏,刺入心髒,攪碎血肉。
“……對不起。”他再次狠狠摟了下懷裏的人,便鬆開手,毅然轉身,大步往前走去。
風雪肆虐,他合攏了大衣衣領,頭也不回地高聲道:“我會將所有人都拖去右邊,你帶著製劑管找機會從左邊衝出去。”
於苑一動不動地站在雪裏,飄飛的漆黑額發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他看著林奮的背影,看他每走一步,雙腳都深陷入積雪中,但卻堅定不移地繼續往前。
林奮能感受到身後注視著他的那道目光,也能想象到於苑此時的模樣。
他很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衝回去,將於苑緊緊摟在懷中,告訴他別傷心,自己哪兒也不會去。但他始終沒有回頭,隻無聲地痛哭著,任由眼淚爬滿臉龐,又在臉上迅速結成了冰痕。
“林奮!!!”
林奮聽到了於苑的一聲嘶聲大喊。
這聲音撕心裂肺,帶著不舍和決絕,讓林奮終於停下前進的腳步,慢慢轉身。
他的目光穿過茫茫風雪,看進了一雙充滿悲傷和愛意的眼裏。
……
“林奮……他叫了我一聲。”林奮靜靜地站在長廊裏,眼睛眺望著遠方,嘴裏輕聲說道。
“我隻要安靜下來,不管是在種菜,還是在修剪枝葉,還是在做其他。隻要一靜下來,我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在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林奮,林奮,林奮……”
顏布布被封琛牽著站在他身後,心裏浮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屏息凝神,等著林奮講後麵的經過,但他卻停下了聲音,隻怔怔看著前方,像是沉浸入自己的回憶中。
一陣夜風吹過,他花白的頭發在微微飄拂。
三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已經走到前方的比努努和薩薩卡又轉頭等著他們。
良久後,林奮將手上的花束湊到鼻端下,又轉過頭對著二人微笑道:“我沒有撒謊,於苑的確是生了病,所以不能來見你們。走吧,我現在帶你們去看他。”
顏布布原本猜測於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現在聽到林奮這樣說,緊繃的心弦猛然放鬆,驚喜地轉頭去看封琛。
但封琛卻沒有因為林奮的這句話而高興,他神情依然凝肅,讓顏布布剛剛雀躍起來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胡思亂想著,有兩次差點被石頭絆倒,讓封琛給拉著。
“小心點走,看著路。”林奮轉頭叮囑。
“哦,好的。”
回到那座堡壘似的樓房,林奮卻讓兩人等在大廳:“你們就在這裏等著,我去把於苑最喜歡的花兒拿來,和這束一起給他送去。”
於上校還能欣賞花兒,顏布布這下鎮定了不少,暗暗舒了口氣。他看向封琛,看見他的表情也輕鬆了一些,顯然和自己想的一樣。
林奮很快便拿著兩束不同顏色的野花出來,遞給顏布布:“給我拿著。”
待顏布布抱好兩束花,他一邊往左走,一邊從兩束花裏分別挑選花枝,再拚成顏色最相配的一束。
他低頭看見比努努正盯著他手裏的花,便取下來一朵別在它耳後,打量著道:“很襯你膚色,漂亮小姑娘。”
比努努抬起爪子輕輕摸了下花,又走到薩薩卡麵前示意它看。
左邊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兩旁都是緊閉的房屋,想來便是以前的實驗室。走過這條甬道後,林奮的花束也拚好了,他滿意地端詳一番後,又踏上了二樓樓梯。
三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回廊裏作響,顏布布看向兩邊房屋,發現這些屋子都挺大,裏麵還擺放著一些健身器材和娛樂用品,應該是以前那些研究員用來休息鍛煉的地方。
顏布布越往前走越是迷惑。
如果這是一排病房也好,可分明不是,那麽於苑生病後,為什麽會單獨住在這一層樓?
不過他心中的疑惑沒有存在太久,林奮走到通道盡頭,停在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這扇房門看似和這層樓的其他房門一樣,是深灰色的鋼材結構。但門一側卻安著密碼鎖,數字按鍵在不是很明亮的樓道燈光下發出盈盈綠光。
顏布布看著林奮按動那些數字,房門上方的一塊便往左邊滑動,露出一個四方的窗口,輕緩的音樂聲也飄了出來。
林奮站在窗口往裏看,目光立即變得柔和起來,嘴邊也浮起一個微笑:“他正在休息。”
說完便往旁邊移動兩步,將窗口讓了出來。
顏布布看到這個窗口,突然就想起了地下安置點被水淹時,他曾經去醫療點尋找封琛的事。那一排房屋也是這樣,鋼材結構的大門上方開著一個小小的窗口……
顏布布頓時覺得這裏的空氣不太好,讓他胸口悶得發慌。封琛應該也想到了什麽,和他一樣站在原地沒動。兩人相握的手心都感覺到了一層濕冷的汗,也不知道是對方的還是自己的。
封琛終於提步,遲緩地往前挪動,顏布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走。
這個窗口和封琛的視線差不多平行,但顏布布要踮起腳才能看到裏麵。他看見屋子內空間挺大,但隻有一架軟墊床和一張桌子。床架和桌子都纏著厚厚的絨布,裹得嚴嚴實實,已經看不出原本是什麽質地。天花板一角有播放器,裏麵傳出輕柔的小提琴聲。
屋子四周的牆壁上都有厚厚的軟墊,分為上下兩層。下半部是棕色的皮墊,看得出這以前是訓練體能的地方,所以牆壁下方都安著保護墊。但上半部皮墊的顏色各不相同,像是用一些沙發墊自己組裝起來的,為的是將整間屋子都鋪滿。
正中床上坐著一個人,穿著白色的棉布衣服,雖然他背朝著門口,雖然多年未見,但顏布布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他是於苑。
他想張口喊於上校,但嗓子上下壁像是黏在一起似的,怎麽都發不出聲。
像是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於苑緩緩轉過頭看了過來。
盡管已經猜著了七七八八,也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顏布布在看清他臉的瞬間,還是心頭劇震,往後倒退了兩步。同時緊緊咬住唇,將那聲驚呼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分明就是一張喪屍的臉。
烏青色的皮膚,黑得沒有一絲光線的眼,深色的毛細血管凸起在皮膚表麵。
於苑坐在軟墊床上沒動,顏布布和封琛就從窗口看著他,整棟樓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片刻後,封琛才像是終於能呼吸般,發出一聲長長的吸氣聲,接著將木雕似的顏布布拉到旁邊,啞著嗓子問林奮:“他……”
他隻發出了一個音節,那些詢問的話就再也問不下去了。
林奮走到窗口旁,注視著屋內的於苑,目光裏滿滿都是柔情。
“眼看製劑管溫度就要降到零度以下,我們卻被堵在了距離中心城不遠的地方,沒有辦法前進。”
“他喊住了我,把我喊住了……我回頭的瞬間,便看見他將那製劑管抵在頸子上,將病毒都注入了自己體內。”
封琛右肩撞在門上,發出砰一聲悶響。顏布布猛地將手塞到自己嘴裏咬住,一聲哭泣卻沒有堵住,眼淚也洶湧而出。
林奮眼底閃爍著水光,看著於苑輕輕吐出一句話:“就算變成喪屍,體溫也能維持在零度,他便讓自己的身體成為了保存病毒母本的恒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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