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整軍備戰(四)漕河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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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二月,天又雪,民饑,無以食。

    “阿爹,你快上來吧,上來暖和一下。”一聲稚嫩童聲對著河裏的男子呼喚道。

    小女孩在岸邊守著火堆,其上架著家中唯一還值些錢的家當--一個破舊陶罐。陶罐裏正“咕嚕咕嚕”燒著水,隻等著有魚下鍋便可做成魚湯。

    長長的漕河邊,這樣的火堆實在不少,隻是其中隻有少數人的火上是煮著或烤著魚蝦的,大多數人則是忙活了一上午還依舊毫無所獲。

    “阿爹,喝點熱水。”小女孩乖巧地為父親遞上熱水讓他暖暖身子。

    “小五兒真乖。”男子慈愛地撫摸了一下女兒的頭,圍著火堆坐了下來喝了些熱水。暖流貫體而入,讓他好受了點,身體總算緩過來一些。一旁的女兒則是懂事地為他揉搓著紅腫的雙腳。

    看著河中仍在繼續忙碌的人們,看著自己麵前單純可愛的女兒,男人心裏無盡地悲哀

    “完了,我們這個家算是完了。他娘、大娃還有二妞、三哥兒、四妞,我和你們的妹妹恐怕過幾天也要來找你們了,你們可千萬等著點我們。”

    作為最早幾批下漕河捕魚求食的人,男子見證了漕河從最初的“大方”變得“小氣”的全過程。

    魚作為刺多且細密的食物,吃起來本就麻煩。加上此時辛辣料的缺少,酒更是貴族飲品,所以魚往往做出來土腥味很重,吃起來又容易卡刺,導致此時很少有人真正喜歡吃它。

    所以最初的時候,男子下河捕食,這漕河之中不僅有魚還有王八、泥鰍等許多水生動物,每天他都能收獲滿滿。

    然而隨著營中糧食的日益短缺,特別是冬雪之後,道路愈發難行,送來漕地的各國救濟糧食變得更加稀少。僅有的一些也是先供著貴人們吃飽,然後是兵士,然後是貴人家中的仆從,然後是築牆的役夫,然後是…

    許多難民們斷了吃食後,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加入捕魚的行列。慢慢地,男子每天的收獲都在變得越來越少,甚至有時連續一兩天都捕不到一條魚。

    男子明白,漕河中的魚終究有限,但是破冰捕魚的人卻每天都在增加。甚至有人會為了一個更好的捕魚點而大打出手。

    收獲很少,付出的代價卻是不小。有些人因為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而整個腳趾頭都被凍掉。有些人小腿反複凍傷,開始壞死腐爛,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一途。如果他(她)已是家中唯一的勞力了,那麽大約便是等於整個家庭走向死亡了。

    這條漕河已經不再是能救人活命的糧倉了,而是變成了吞噬生命的黃泉之河。

    如今他和他的女兒已經別無其它生路了,連續兩天都沒有捕上魚,孩子懂事地沒喊餓,但是自己已經再沒多少力氣可以堅持下去了。

    “死”,他怕嗎?不,相比於饑餓而言,他如今已經不怕死了。他隻是不甘心這麽可愛的女兒跟自己一起去死,不甘心就這麽肚子扁扁地做個餓死鬼。

    明明那麽努力想要活下去了。

    可他們的命運卻如荒地裏的草芥一般,毫無價值。

    民智未開,他們也不會去想上天何其不公,隻會覺得自己命苦,該當如此。

    “阿爹,是於正大人。”小女孩突然指著河岸上出現的青年郎君說道。

    她曾偷溜進內圍營地去乞討,而那時正逢於正大人的大夫慶典,所以卻是在人群中偶然見過他一麵。

    男子想起來了,他是聽女兒說過,她曾和一群孩子偷溜進過內圍(也就是如今築牆保護之地),參加過一個青年貴人的冊封典禮,還得了一塊喜餅帶回來與自己分享。

    說什麽這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一定要帶回來也讓阿爹也嚐嚐。

    男子倒也聽營中之人講起過此人,知道他於國君宴上“藏肉為義”之事,心中想到隻能希望他真的是個好人吧。

    “小五兒,你跟我來。”說著他拉起女兒的手,向著於正眾人走來。

    於正此行換了普通衣服,正與西門吉一道站在河岸高地上眺望著,周邊也有一伍步徙保護。然而過於幹淨的衣服,以及明顯衣食無憂的氣質卻還是讓他們顯得過於顯眼。

    “主君,你看……”西門吉指著熱火朝天的河岸,對著於正說道“光這裏就有這麽多人,粗粗估算大約有五六百人在此捕魚,而且多以成年男丁為主。這麽冷的天他們仍在繼續下水,確實是最不怕苦的一群人。”

    於正打量著漕河兩岸,河中捕魚人雖不少,但是河岸上真正有魚吃的卻沒有幾戶,看樣子河中的收成並不好。

    “貴人留步。”一名男子突然出現,領著女兒向著於正就是一跪。

    “這是…”於正略顯驚異,自有步徙上前護衛。

    “貴人心善,這是我家小女,願送與貴人為仆,做個粗使丫鬟,還求貴人好心收留。從此任打任罰,但憑貴人做主。貴人隻需給她口吃的,讓她能活下去就成。”

    男子跪著向於正乞求道,怕他不答應又說“小女孩吃的少,費不了多少糧食,懇請貴人好心收留。”

    說完,對著於正又是狠狠磕了幾個響頭,又壓著自己的女兒一起磕了幾個。

    “阿爹,我不想離開你,我不走。”小女孩聽說要將她送人,徹底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緊緊抱住她阿爹,往他懷裏鑽。

    “小五兒,爹實在是養不活你了,但凡還有半點法子,爹也不會把你送人。

    不要怨爹,爹這是給你找一條生路啊。你聽話昂,好好活下去。”

    男子下了狠心,將懷中的女兒用力掰扯開,讓她朝於正跪著,自己則仍一個勁地哀求。

    於正看了父女倆這出生離死別的苦情戲,心裏也不好受。他欲要將兩人扶起來,男子卻堅持不肯,一定要於正先收下自己的女兒再說。

    一時場麵倒有些僵持上了。

    四周有人見此情景,卻是慢慢圍攏過來,有些想要過來乞討一些吃食,有些則一樣帶著自己的小孩求條活路。

    西門吉見了也有些不忍,對著男子說道“老哥快些起來說話,我們正好有些事情要問你。若是合適的話,不隻是你家姑娘,連你我們也是要收的。不必如此!”

    “哦,貴人請問,我定然知無不言。”大漢聞言情緒稍穩定了一些,若有辦法,他也不會真想和唯一的女兒這樣生離死別的。

    “這漕水之中,捕魚之人你認識多少啊?”西門吉問道。

    男子聞言小心答道“好叫貴人知道,我是最早幾批來此捕魚的,那些大多是後來之人,故而我卻有多半都是認識的。貴人所來何事,可有用到我等的地方?”

    “想必你已知道,我乃是國君新封的“大夫”。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國君如此厚待於我,我亦當厚報於他。

    所以此來,我打算散盡家財編製一卒人馬,稱為步兵。一來,好拱衛國君,二來,以便將來對狄作戰。

    不過這一卒人馬卻與尋常兵役不同,須得日日操練,所以當兵者必須不能怕苦怕累!”

    於正大義凜然地對著男子交待道,並問他覺得會有多少人願意跟從。

    “大雪之天,寒冰之水,我等仍出來求食,不是在窩棚中等死。漕水之中,不怕苦累者,十之有九。大人有條活路給,我等還有什麽不願意的呢,隻是這家人……”

    “若得選中,一並恩養。”於正毫不遲疑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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