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諸侯之路(二十六)計將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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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郲邑這樣的小邑,久在鄭國的淫威之下,所以民眾對鄭隊還是非常害怕、忌憚的。
即便有黑山軍士卒不斷施壓,這新征召起來的一千農兵仍舊拖拖拉拉、效率不高,隻能勉強賣賣體力,做一些簡單的營建工作。就這還不時出錯,他們也怕強大的鄭國會再次打回來,到時治他們一個從賊之治,那才是真正的禍及妻兒。
人心如此,指望他們能守城恐怕就更難了。
然而這種狀況在郲家主郲衡出麵協調後,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畢竟是一家一邑之主,在國庶中也素有聲名,所以農兵們看見他便頓時覺得有了主心骨,紛紛依令而行。
郲衡的作用還不止於此,為了求生,更為了保全妻兒性命,他卻是主動向左濮獻上了一條計策。
“我們郲邑距垂隴邑不遠,而垂隴邑的旁邊有一湖泊名為熒澤。《禹貢》所講‘滎波既瀦’,說的是黃河水沿濟水流淌,溢出後聚積,便為滎澤。”
不得不說,郲衡至少確實是有家學淵源的,對《禹貢》這類典籍也實實在在地學過一些,其中內容更是能張口就來,這是出身旁支的左濮所不能比的。
隻聽郲衡繼續介紹道“也就是說,每年到了盛夏季節,雨水豐潤之時,黃河水量大增,遠遠超過了濟水的承載上限,此時滎澤的麵積便會隨著黃河水的溢出,而隨之擴大許多倍。
而這雖然早已見諸於《禹貢》的記載,但也隻有我們郲邑垂隴邑這樣的靠近滎澤之人才深有體會,兩邑之人都不會在熒澤附近建造房屋、種植莊稼,以免遭受白白的損失。”
左濮聽明白了滎澤的形成淵源,但仍舊不明白郲衡所獻之策的具體內容為何,他疑惑地看向郲衡,卻見這二傻子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自己,好似在可憐自己的智商一般。
左濮當下便急了,高聲言語道“賣什麽關子,講個明白便是。”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郲衡聞言不敢怠慢,這才慢慢講了個透徹
“如今時節的滎澤,水域尚且狹小,大多地方都隻是大片低窪的草原,農人們可以在此盡情地放牧。
但隻要我們截斷熒澤入黃河的水道,那麽不需幾天,滎澤便會水量大增,泛濫開來成為一片廣大的沼澤之地。
到那時候,鄭人的戰車將會被泥淖所陷,再無作用。而我軍可以則駕駛輕舟破敵。”
左濮這才明白,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借著對本土地理水情的了解,用滎澤的水作為武器,想要將鄭人困在其中。
左濮立即對著輿圖細細研究起來,卻發現尚還有幾處困難之點,亟需解決,此計方能施行。
其一,垂隴邑如今還是鄭人的城邑,所以此計想要實施必然要先攻下此邑,不然鄭人大可入城避水,垂隴邑的地勢可不低,遠在滎澤泛濫區之外。
其二,滎澤漲水不是洶湧而來的,而是慢慢漲起來的,所以還需黑山軍實實在在拖住鄭人軍隊,如此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左濮當即提問郲衡是怎麽考慮這兩點的。
郲衡楞了楞神,卻並不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左濮見此不免有些被耍了的感覺,也就是說,他隻是提供一個大略的計策,卻根本不負責考慮其中具體的可執行性,虧自己剛才一段時間還以為看錯人了呢,原來還是如此一人。
不過此策充分利用了當地的水文,倒也有可取之處,左濮將這計策與手下幾人商量了一番,大家倒一致覺得此計似乎可行。
若是真的能人為地製造出沼澤,勢必能大挫鄭軍士氣,更能報銷他們引以為傲的戰車。戰車在淺水裏根本飛奔不起來,水會帶來大量的阻力,而且水下的情況也不可知,哪裏低窪泥濘,哪裏有著石塊一層淺淺的水就都遮蔽了起來。
“那便按此計實行吧,郲衡這大傻子,獻了個半吊子計策,用與不用都讓人難受。”左濮道,心中也為終於定下計策而鬆了一口氣。
“不,此人似乎也並不像看上去那般蠢笨。”有人小聲出言反駁道,“便說這一策吧,把兩軍交戰的地點移到了垂隴邑,不用在郲邑經曆激烈的攻防戰。如此,便也算是他盡到當家主的責任了,保全了自己的居邑。”
這話倒也有道理,難道真看錯他了?看他開門揖盜的行為也不像啊?
翌日,左濮便率軍正式向垂隴邑進發,勢要奪取此城。
垂隴邑一日數驚,趕忙派出使者向各邑求援。然而不等各邑派出援兵,垂隴邑便在黑山軍不惜一切的犀利攻擊下淪陷了。
見此,周邊各邑再不敢有所異動,紛紛壘砌土石徹底堵死了城門。
隨後,鄭人五千後軍終於到來。雖然輕易地收複了郲邑,但是垂隴邑又失,可說後路並未暢通。
更何況這新收複的郲邑之中,糧食等重要物資早被搬運一空,連城中民眾都未曾放過,在郲家主的率領下,拖家帶口地都去了垂隴邑。
即便是那些心向鄭國之人也被半脅迫的加入了這次遷徙的行列,所以留給鄭人的郲邑可說是一座十足的“空城”。
隻有少數躲藏起來的民眾,逃過了這次強製遷徙,見到鄭隊到來,紛紛出來向鄭人哭訴起來,哀求活命的口糧。
鄭人後軍統帥見此,哪管這些人的死活,立即下令將他們驅散開來。見城中確實無糧,知道此地也不宜久待,留下五百人把守後,又馬不停蹄率領著大軍奔赴垂隴邑而來。
而此時的垂隴邑中,左濮正為自己找補著,預防之後監察司可能到來的審查。
這麽快速的遷徙,即便是有著郲衡的協助,也勢必是極端勞民傷民的,不遠的一段路程,卻有不少人趁機逃脫,不少人倒伏於路,一路上更是哭聲震天,遠近可聞。
左濮雖然為著軍事目的,卻也難免會麵臨監察司的審查,因此反不如他主動上報,還能有些主動權。
所以他卻是連忙找來了郲家主郲衡為他開脫一二,主動給於正遞上公文函件,上演了另一個版本。
郲衡雖不情願,卻也不得同意,將此事說成是自己主導的,而郲邑民眾也是畏懼鄭人報複,所以才主動相隨左濮的“仁義之軍”的。
百姓起初是十裏相送,哭泣著求黑山軍留下來幫幫他們,最後更是改送為一路相隨,在黑山軍的幫助下主動撤往垂隴邑。
同樣都是哭,但兩個版本的內容卻不一樣,至於後世會采納那個版本,便要看兩個勢力的後續發展了。畢竟曆史是勝利者所編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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