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這算肌膚之親麽?(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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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歡端著黑乎乎的湯藥,湊近吹了吹,即便是喝藥,時姑娘也喝出了一種瓊漿玉液的優雅來。聞言,她笑了笑,“怕是方才將我和一盅骨頭湯喝完的那個人,出了院門心裏還氣不過,威脅郎中下了瀉藥吧……”

    顧言晟什麽性子,時歡自然明白。那個人啊,最是瞧不得自己受半點兒委屈啊,即便自己有能力周全……

    “啊?”片羽嘴角抽了抽,這二皇子殿下……這麽直接又凶殘的麽?

    藥碗擱下,時歡撚了一塊糖酥吃了,含在嘴裏慢慢地抿,那麽苦的湯藥,自始至終半分眉頭都不曾皺,“今夜那院子怕是還有得鬧騰,隨他們去,咱們早些落了鎖,吩咐她們誰來了都不開,我要靜養。”

    “好。”片羽端了空碗出去,推門之際看到院中款款而來半點不避嫌的男人,微微一愣,站在原處欠了欠身,低了頭沒說話——她知道這一刻一定會來。

    那人一身玄衣,和這無月的夜色融為了一體,唯獨那張臉夜色中清雋的冷白色,他眉眼間隱含戾氣,聲音壓得很低,“傷了哪裏?”

    片羽低著頭,看著自己眼前的一尺方寸間,隻說了兩個字,“腳踝。”傷得如何,何時康複,隻字不提,因為她知道顧公子隻需要這個答案。

    果然,顧辭隻點了點頭,聲色清雅,“自己去領罰吧。”

    “是。”片羽低頭走了,半個字不曾解釋。顧公子將她送到主子身邊,旁的要求都沒有,隻說伺候好,但唯獨有一條要求——不能讓她傷了。

    如若傷了,責罰自是逃不掉的。至於被責罰之後如何同主子解釋,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顧辭拾階而上,一路進了屋子,就見時歡正從輪椅上起來,當下幾步趕過去,“要去哪裏不會叫下人攙著?若是摔了如何是好?”

    “無妨……”其實也就是撞的時候疼一些罷了,之後抹了藥膏就好了很多,她一腳提著,由著顧辭攙扶著她坐上軟塌,才問道,“方才你在院子裏同片羽說什麽?不會是要責罰她吧?”

    距離有些遠,她也隻聽到的兩個人在說話,但至於說什麽,卻是半個字沒聽清。她擔心顧辭怪罪片羽,替她解釋道,“事發突然,連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再說,也不嚴重,不過是小丫頭小題大做罷了,你莫要罰她。”

    “沒有。”顧辭搖頭否認,“那丫頭是你的人,要打要罰自然是你自己來。我隻是問了些你的傷勢情況。”

    時歡這才放了心,點點頭。

    顧辭握著她的腿擱上軟塌,目光落在她的腳踝,瞳孔顫了顫,“可……還……疼?”

    方才心係片羽,擔心她被罰,倒是沒察覺到顧辭舉動。此刻才驚覺他們兩人……實在過於親近了些。時歡下意識縮了縮腳,就被顧辭一把按住,“別動。”

    她沒有穿襪子,顧辭一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腳,她本身偏寒,掌心卻熱,一冷一熱的刺激下時歡整個人瞬間僵直,一路驚悚到了頭發絲兒,整個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天雷滾滾般,這……這……這算肌膚之親麽?

    “你……你……你鬆開!”又羞又惱,幾乎語無倫次……

    顧辭沒鬆開。

    目光落在那腳踝,那麽大麵積的繃帶包裹下,邊緣的肌膚都呈現出隱約的青紫,可見繃帶之下該是多麽慘不忍睹的模樣。指腹輕輕撫過那處肌膚,心頭疼。他擱在心尖上的姑娘,何時由得人傷成這般模樣?

    戾氣漸起,手下卻半分不敢用力,知她麵子薄,握著她的腳放進薄毯之中,才低聲問道,“可還疼?”

    腳上似乎還有他方才握著的觸感。

    時歡整個人就像個煮熟的蝦,縮在薄毯裏,聲音都是囁嚅的,“不……不疼了……”

    她素來怕疼,嬌滴滴的大家小姐,卻不知怎地,非要練劍。時家一門文壇大家,除了她大哥時若楠因著一腔熱血的大俠夢,學了些拳腳功夫。可時若楠最是寶貝他這個妹妹,哪裏敢教她劍術,於是好說歹說地,來求了自己。

    結果,這丫頭第一天就哭了,因為舉劍手臂酸。第二天,又哭了,因為一不小心碎了一小塊指甲蓋。其實,他看了半天也沒發現那指甲蓋碎哪了……原以為這樣的小丫頭,也就是三天興趣罷了,卻是沒想到,就這麽哭著哭著,卻堅持了下來。

    一直到……

    隔世重來,半點武功不會、劍都提不起來的小姑娘,卻學會了悶聲扛著,不哭不鬧……就像是有些東西即便時光倒轉,還是留在了靈魂深處揮之不去。

    無端令人心疼。

    不顧她的逃避,顧辭輕輕撫摸她的鬢角,將她埋在薄毯裏的腦袋拽出來,笑著搖頭,“想悶死自己?”

    突然湊近的臉,無論看多少次,都是上蒼之手精心雕琢的樣子。

    時歡又往裏縮了縮,聲音都是從被子裏傳出來的,帶著不好意思的羞赧,“天色、天色已晚,師兄快些回去吧……”說著,毯子下的腳,無意識得縮了縮。

    顧辭沒動。也沒再巴拉她的腦袋,隻柔聲問道,“真的不疼了?”

    “不疼……”本來不疼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會兒疼,很疼……其實也不是疼,就覺得胸臆間有什麽堵得慌,讓人覺得有些委屈。

    “過來的時候。路上見賣糖葫蘆的老伯還剩兩根,想著讓他早些收攤,於是全買了。”顧辭從袖兜裏取出油紙包地好好的糖葫蘆,“嚐嚐?”

    彼時,她哭著對自己展示怎麽看都看不出來的指甲蓋上的傷口時,就是癟著嘴說要吃糖葫蘆。

    那段時間,他常常去街上給她買糖葫蘆,後來,那賣糖葫蘆的老伯直接在傅家門口蹲著……

    往事已矣,這世間除了他自己再無人記得,可於薄毯裏怯生生露出來的眼睛亮亮的腦袋足以治愈一切的孤獨。原來,不管時光如何顛倒,終究還是那個愛吃糖葫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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