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顧宣儀請旨(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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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顧辭竟是微微彎腰,鞠躬,“還請,宣儀郡主,自重。”

    

    自重?

    

    原來……自己這許多年的苦苦追尋,在對方看來,不過是……不自重而已?自己舔著臉皮一次次地去長公主府,名為探望長公主,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見一見顧辭。

    

    帝都幾乎人人皆知,顧宣儀心儀顧辭,一國郡主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戲談,這些,她都習慣了。那些曾經被言語之刃傷過的地方,一次次流血、結痂、直至痊愈,比受傷前更加結實。

    

    直至利刃難傷。

    

    可……顧辭的一句,“還請自重”於她來說宛若萬箭穿心,瞬間鮮血淋漓。指甲掐進了掌心,疼地她整個人想要蜷縮起來。可不知道是月色太沉,還是痛到極致了,也不知道何處來的膽子,竟是對著顧辭連名帶姓地叫,“顧辭!我們又有什麽區別,本郡主不自重,那你呢?你喜歡堂堂一國太子妃,你就自重了?”

    

    吼完,卻又覺得可笑,又覺得自己可憐,“顧辭……你才喜歡她多久,幾個月?半年?可我喜歡了你整整十幾年……你為什麽就不能看一下我呢?”

    

    她一會兒“本郡主”、一會兒“我”的,一會兒悲戚一會兒生氣的,看起來情緒有些失控。

    

    林淵上前一步,卻被顧辭阻了。

    

    顧辭低頭撚了撚袖子,漫不經心,斯文又冰冷,“真要論個先來後到,你尚且不及她。何況……她於本公子而言,是唯一,本公子從來不會將她同任何人擱在一起比較。”

    

    “郡主千金之軀,往後……還是莫要再來了。”

    

    顧宣儀微微一愣,“什麽……”什麽叫真論先來後到,尚不及她?

    

    說起時歡,無端又想起那丫頭縮在被褥之下熏紅的容顏,想起那帶著梨花釀的唇,顧辭原地冷意散盡,像是春風拂過,冰雪消融。他低頭,輕語,“辭之一生,所謀不過一人。此生初見,已決定非她不娶。”

    

    她心頭一顫,揚聲問道,“若最終還是得不到呢?”聲音帶著幾分倉皇的厲色,往日優雅如同吹過了頭的肥皂泡泡,不堪一擊,消失殆盡。

    

    他低頭,輕笑,笑聲悅耳,言語散漫,氣息卻鋒銳,“既已無她,這世間……毀了便是……”說完,再不停留,舉步進門。

    

    大門,在身後轟然關上。明明已是入春,卻不知怎地,涼意徹骨。就像是每一塊的骨頭縫裏,都在漏風似的,牙齒都跟著打顫。

    

    一生所謀不過一人的感情,這世間或許尚有,但……若得不到便言連這世間一道毀了的,又該是什麽樣的情感?蝕骨、入心,不過如是。

    

    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掌心裏,似有黏膩的觸感,伴著尖銳的痛。

    

    卻到底抵不過心疼。

    

    門廊之下的紅燈籠從身後打下,在身前落下一方陰影。那陰影沉默良久,倏忽間抬頭,因著疼痛而半握的拳倏忽間一收,一滴殷紅的液體滴落,融進土裏,消散無痕。

    

    宣儀郡主就在這樣的夜色裏,整了整衣襟,微抬的下頜線條精致,形成一抹驕傲的弧度。

    

    皇室尊嚴,一覽無餘。

    

    ……

    

    翌日。

    

    早朝剛下,皇帝前腳跨進禦書房,後腳,顧宣儀就來了。

    

    對於這個女兒,皇帝還是比較喜歡的,畢竟,她和長公主之間的關係,對皇帝來說是很好的橋梁。

    

    皇帝擱下說中的筆,笑意盈盈地看她,招了招手,將她招呼到身邊坐了,才問,“朕的小郡主,一早來禦書房,所為何事呀?”

    

    顧宣儀規規矩矩地走到書案之前,下跪,行了個大禮,三叩首。皇帝的臉色微微一沉,然後才倏忽間笑開,若無其事地問道,“這是怎麽了?大成的小郡主,受欺負了?快些起來,此處沒有外人……還行這般大禮作甚?”

    

    方才還是“朕的”,此刻卻已經是“大成”的。

    

    言語之間並不細微的差別,顧宣儀哪裏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彼時皇帝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此刻卻是站在一國之君的角度,提醒自己注意分寸。

    

    不該說的話……別說。

    

    皇室親情,素來如此。每個人都有他不能僭越的範圍,在那範圍裏,尚且能夠父慈子孝,而一旦越過了,便是君臣之別。

    

    顧宣儀低著頭,攪著手中的帕子。

    

    父皇曾經有意為自己和謝小公子指婚,彼時自己求了姑母過來拒了這婚事,便已經令父皇不愉。如今若是再提顧辭……怕是……

    

    可。興許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

    

    她抬頭,直直看向自己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有些遙遠的男人,一字一頓懇求,“請父皇為宣儀賜婚。”

    

    皇帝眸色一沉,嘴角拉平,沒說話。

    

    皇室郡主顧宣儀心儀長公主之子顧辭,這不是什麽秘密。大街小巷的百姓都知道,連稚兒都唱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童謠,皇帝自然早有耳聞。

    

    但即便如此,彼時皇帝還是想要指婚給謝家。

    

    謝家勢盛,除了在宮中的太妃,並沒有任何和皇室的交集,對皇帝來說,不太可控,令人無法安枕。賜婚,是最好的方式。

    

    皇室女兒不多,適齡的就更少了,算來算去隻有一個顧宣儀。

    

    可長公主親自來說情,皇帝總要給兩分薄麵,這事兒,便暫且擱下了。

    

    但也隻是暫且。

    

    皇帝從來沒有放棄和謝家的聯姻。對他來說,他雖的確也看重顧辭,但顧辭身上流著一半的皇室血脈,遠遠沒有拉攏謝家來得著急。至少,長公主在一天,顧辭就是皇室一條船上的。

    

    這筆賬,算起來很簡單。

    

    “父皇。”顧宣儀卻堅持,一個頭重重磕下,“請父皇成全。”

    

    失望。

    

    皇帝看著明顯深陷在情感裏無法自拔的女兒,重重歎了口氣。顧宣儀,他是真的曾經滿意過,優雅、得體,即便於情感一途上有些稚嫩,但到底是理智的。

    

    如今……那理智,沒有了。

    

    “下去吧。此事……休要再提。”皇帝一錘定音,“否則,你該知道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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