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那些年少輕狂(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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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也曾年少輕狂。

    陸家的少家主,注定財富與名譽齊身,身邊最不缺的就是鶯鶯燕燕花花草草。

    一切擁有地太簡單,便不會懂得珍惜。

    那個人闖入他生活裏的時候,他足夠年輕、足夠驕傲、足夠眼高於頂,也足夠自信。覺得這世間諸事,都是圍繞著自己轉的,從來沒想過,站得太高,若是沒有相應的能力與之匹配,隻能是最顯眼的靶子。

    包括……身邊的人。

    許是今夜月色太美太朦朧,許是這些心事藏在心裏太久,亟需一個突破口來宣泄一下,又許是同源的血脈無端令人降低了戒備,陸宴庭低著頭,聲音絕望又悲戚,“她是替我去死的……”

    沒有什麽能比綁架陸家的少主更讓整個陸家投鼠忌器的了。

    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第一次麵對離開了陸家庇護圈之後的腥風血雨、鬼蜮人心,一時間竟是驚慌失措。往日驕傲崩分離析……

    “她擋在了我麵前……棍子打過來的時候,我根本都來不及反應,是她……是她擋在我麵前。她被人拉著的,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道掙脫了孔武有力的打手,撲到我身上來的……”

    “那時候我太年輕,太驕傲……我連半句軟話都不敢說,不僅如此,我還一個勁地挑釁……”

    “丫頭,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的鮮血啊,到底有多灼熱……我開始害怕了,我求饒了,可……可大夫說,太晚了……太晚了……如花似玉的年紀,生生血盡而死……”

    他沉浸在那一幕裏,有些無法自拔,說話也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的。

    時歡卻聽明白了。陸家樹敵眾多,對方綁架了陸宴庭想要威脅陸家,彼時那個姑娘也一道被綁架了。年少輕狂的陸宴庭,初生牛犢不怕虎,麵對歹人綁架還出言挑釁,將本來隻打算綁了他威脅陸家的歹人徹底惹毛了,對方動手就要打死他,卻被那姑娘攔了。

    用身體攔了。

    後來……陸宴庭雖然獲救,但那姑娘卻是再也沒有醒過來。至此之後,陸宴庭性情大變,隱了一身鋒芒,開始從陸家小鋪子的一個學徒開始,認認真真學起了生意。

    不出三年,從陸老家主手中接過陸家,正式掌權……自此,成了江南最最熾手可熱的青年才俊。

    財富、地位、相貌,無一不是上乘,偏生,身邊幹幹淨淨,莫說一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就是屋子裏的蒼蠅,都是公的。

    世人甚至開始道聽途說,暗指陸家家主陸宴庭不近女色,好男風。

    他卻半個字未曾解釋過,由著外頭越傳越難聽。

    那個姑娘已經沒了,最後慘烈的一幕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彼時並不覺得如何喜歡,但失去之後,卻怎麽也忘不掉……就好像那日滾燙的鮮血生生將自己的心髒燙壞了大半,再也裝不下任何人。

    “她叫什麽名字?”

    “她說她叫阿箬。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她的姓氏,她的出身……興許她想說,隻是我沒有耐心聽。”陸宴庭垂著眼,悲喜莫測的樣子,聲音安靜又空靈,像是午夜時分,從夢中醒來尚不知身處何年何月的迷茫。

    “後來……我想過去找找。人姑娘為了我沒了,總該給她家裏麵一個交代。可這些年下來,我從來沒有找到過。她像是天生地養般……以至於後來,連我都開始懷疑……那會不會就是我自己的一個夢。”

    沉默。

    傷心人最是不好寬慰,特別是像陸宴庭這樣的傷心人。

    大道理他自己都會說,人要往前看,不能沉湎在過去裏,逝者已矣當珍惜當下才不會重蹈覆轍,諸如此類……可,這些安慰的話如此蒼白無力到騙一騙自己都做不到了。

    “舅舅……外祖父知道這件事嗎?”

    已經做好了準備會被自家小侄女安慰一番的陸宴庭愣了愣,才道,“大約是知道的吧。”縱然世人都忘了,但作為陸家當事人,自然忘不掉。

    難怪。

    時歡已經了然……難怪外祖父如何擔心,也沒有親自催促過這個兒子,到地最後寧可委托了外孫女這樣的小輩。小輩說話,即便有些言語不當,當舅舅的,也不會太往心裏去,何況,不知者無罪。

    可若是老爺子自己來說,意義就不同了。

    那姑娘救了陸宴庭,相當於救了整個陸家,是陸家的恩人。老爺子雖然擔心兒子的終身大事,卻仍舊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

    “舅舅。外祖父……挺擔心的。”她就事論事,並沒有安慰這個永遠清醒又理智的男人。清醒的人其實是安慰不了的。

    “我知道……”陸宴庭點點頭,沒有下文。

    時歡便不提了。

    沉默,卻並不尷尬。

    晚風徐徐地吹,倆人安安靜靜地喝茶,喝完杯中的茶水,片羽也出來了,手裏拎著一包油脂包好的茶葉,陸宴庭接過,起身準備告辭,想了想又說道,“下回父親若再同你提起此事……你就讓他將那些信心擱回肚子裏,陸家啊,絕不了後……你也早些休息,大人的事情,少操心。”

    夜色沉沉,晚風微涼,轉身過來叮囑的男人,國字臉,不苟言笑的樣子,格外像一個正經嚴肅的長輩。歲月在他臉上的痕跡不重,偏生刀刀落在心底,誰也瞧不見。

    倒是很難想象彼時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時歡斂了眉眼,起身相送。

    一路送出了院子,才回到桌邊,將賬冊按著陸宴庭分好的分類原封不動地擱進書房裏,才吩咐片羽,“叮囑明日打掃的丫鬟,書房不必進去了。”

    “是……小姐,時辰不早了,歇息吧。今兒忙了一天了。”

    時歡點點頭,是啊,一天了……如今陸家這些產業堆在書房裏,往後怕是還要累許久才能熟練起來。聽說,陸家這幾年的商業版圖比之之前擴大了數倍,想必,舅舅也是為了忘卻一些事情,才將自己忙成了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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