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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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替身回來了!
    謝爻記自己是幾次大汗淋漓地回到陣中。
    在幽深的地底,時間仿佛消失了,記憶也在一次次倒轉光陰時交錯重疊,變越來越模糊。
    每次強行運轉大陣,他都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裏,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自己一定能見到嫣兒。
    時候他看著少年時的自己從妘素心手上接過那小小的繈褓;時候他看著自己從天而降,救那躺在汙濁雪地中的女童;時候他和過的自己一隱藏在竹林中,看著少女偷偷舞劍;時候他看見嫣兒偷偷躲在被窩裏哭,因為她道自己受了傷師尊為何那麽氣;更多時候,大陣將他帶到玄冰窟,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嫣兒死在他自己手。
    每回一次,他的痛苦便加劇一,可他還是忍住一次又一次地運轉大陣,因為隻那樣他才能見到嫣兒,即便是飲鴆止渴,他也甘之如飴。
    雌冥妖眯縫著眼睛看著又一次經脈枯竭,滿身冷汗的謝爻:“你應該養精蓄銳。”
    她依然被釘在陣中央的祭台上,謝爻將“可追”劍拔了出來,換成七根魔氣凝成的尖錐,穿過她的七處要害,將她牢牢釘住。
    每次他回溯時光,大陣都會抽取陣中一切靈力來源,雌冥妖也免了被殃及池魚,她如今已經奄奄一息了。
    謝爻抬眼皮,那雙冷酷的金眸瞥了她一眼。
    這是連日來他一次正眼看她,雌冥妖又道:“他早晚會找來,你這樣消耗力量,怎麽能是他的對手?”
    謝爻冷冷道:“與你何幹?”
    雌冥妖勾了勾紅唇:“是與相幹,管你還是他,都殺了。過看你順眼些,好心提點你罷了。”
    謝爻再搭理她,站身走到陣眼處,盤膝坐,駕輕就熟地將乘黃鮮血化成的精純靈力快速引入自己經脈中,全然顧經脈已經脆弱堪,幾乎到了承受的極限——這是他連日來停運轉陣法的結果,經脈斷地枯竭,再撐滿,再枯竭,即便天魔之體也受了。
    他貪婪地引氣入體,到半個時辰已將經脈和氣海填滿,沒絲毫停頓,他熟練地捏訣施法,正要再一次運轉大陣時,他感覺到了一絲來自遠的異動——人闖入了重玄護宗大陣。
    謝爻的心一沉,來及了。
    如今還誰會闖入重玄大陣?答案言而喻。
    上古大陣的本體深埋在昆侖峰,幾乎沒人能穿過迷宮般的地道抵達這裏,但遠在重玄的子陣與母陣是相連的,利子陣,頃刻之間就能來到這裏。
    偃師宗與重玄的陣法同出昆侖,冷嫣身為偃師宗傳人,破解重玄的護宗大陣對她來說在。
    他沒刻意在護宗大陣上動什麽手腳,他終一戰,這是誰都無法阻止的。
    想到即將到來的一戰,他出奇平靜,甚至可謂心如止水。
    隻是終究來及再看他的嫣兒一眼。
    謝爻雙手捏訣置於膝上,閉上雙眼,嘴唇輕動,默默地念了咒文。
    一縷瑩藍細線從艮位的巨柱伸出來,穿入謝爻的靈府,他微微蹙了蹙眉,一滴冷汗沿著鬢角滑落來,緊接著,一個金色的光點從他靈府中湧出來,沿著細線緩緩移動到另一端,沒入艮柱中。
    雌冥妖看出他在做什麽,由吃了一驚,這是要把自己的神魂割碎了放進大陣中,以自身為陣眼,徹底與大陣融為一體,如此一來,大陣中的上古神力為他所,他便了幾乎是無窮無盡的靈力。
    但這也意味著當他成功逆轉時間,他會遭到巨大反噬,他的神魂將被大陣碾成齏粉。
    雌冥妖身為妖邪,實在無法理解一個瘋子的想法,明明隻差一步就能飛升成神,他卻要做這種萬劫複的事,簡直可理喻。
    “你可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她道。
    謝爻顯然是明白的,又一根細線從離位巨柱中飛出,探進謝爻靈府,二片神魂沿著細線沒入巨柱中。
    雌冥妖道:“放著神明當,為什麽要拿自己神魂祭陣?就算真能倒轉時間,你也見到她了。”
    謝爻沒回答她,自貪欲和怨恨中出的邪物,很多事是永遠無法明白的。
    他已與陣靈達成了交易,舊神隕落,新神誕之時,嫣兒的夕暝血脈將被神格滌淨,她的血脈將是純淨無暇的羲和血脈,她會長成新的神明,成為讖歌裏被萬稱頌的羲和神女。
    越來越多的細絲穿進他的靈府,離他的神魂,他痛冷汗涔涔,嘴唇完全脫了色,嘴角一縷鮮血滲了出來,但他還是紋絲動,隻嘴唇翕張,停地默念咒文。
    幾百幾千根細絲穿透他的靈府,他的神魂被一片片蠶食,最終與大陣完全融為一體。
    他的血肉之軀仍在,但意識已彌散在宏大的陣法中,一股冰雪般澄淨、山石般沉重的靈力湧入他的經脈,他覺想小時候一次跟著郗雲陽登上昆侖峰頂,幹冷的寒風撲麵而來,巍峨群山在陽光閃著耀眼的光,那便是昆侖。
    如今他與大陣融為一體,他的每一縷神魂都被那恢弘雄偉震撼,由自主地輕輕震顫。早在那位移山填海之能的大能布陣法之前,昆侖便已存在了億萬年。
    人怎麽能妄想奪造化之功,據天地為己?所謂的昆侖君自稱負山者,過是一群竊山之賊罷了。
    過這些都已重要,他在乎大義,在乎正道,他隻要他的嫣兒回來。
    耳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謝爻睜開雙眼,緩緩轉過身。
    眼前忽一道青光閃過,“轟隆”一震響,他麵前的厚重石門裂成無數塊坍塌來,露出野獸巨口般黑黢黢的洞口。
    煙塵漸漸消散,一個淺色的輪廓慢慢顯現出來。
    身著淺杏色衣衫的女子手執寒光熠熠的三尺長劍向他走來,眼的胭脂痣紅如血滴。
    謝爻負手而立,麵容平靜,一如從前清涵崖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尊,隻火焰般的金眸昭示他的天魔之身。
    冷嫣平靜地注視著他,他著了身纖塵染的白袍,除了一雙金瞳,他和三百多年前那個雪夜從天而降時幾乎沒什麽同。
    在她被淩遲時,在她變成一縷殘魂飄蕩在他身邊時,在她與歸墟中的亡魂、妖魔廝殺時,她時常會想,他為什麽會那樣對她?他可曾後悔過?
    她曾無數次想象自己來到他麵前,問他一句為什麽,可是真的到了此時此刻,這一切又都重要了。
    她隻是握緊手中長劍,感受著劍柄傳來的暖意。
    她垂眸看了看若木,目光如水一般順著劍身淌過,劍身幾乎同時流溢出微青的光芒,仿佛在回應她。
    冷嫣抬眼,目光陡然變堅定而冷漠,她舉劍指向謝爻的咽喉:“回來了。”
    謝爻輕重複:“你回來了。”
    他直直地望著冷嫣的雙眼,竭力在裏麵尋找昔年那個少女的影子,然而隻是徒勞。
    曾經的傾慕依戀蕩然無存,連恨也很淡,她和他之間隻差最後一劍,她要那一劍了結他的性命,也最後一劍割斷他的所恩怨。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長劍上,他能從劍上感覺到那個男子的氣息,她每一次看向那柄劍,目光都會變溫柔,曾幾何時,她再那種目光看他了。
    謝爻的心又開始往沉,他幾百次逆著時光之河撿拾回來的記憶碎片紛至遝來,他隻覺頭痛欲裂。
    要緊,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已重要了。
    “拔劍。”女子寒泉般的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謝爻拔出元神劍“可追”,劍身上縈繞的魔氣褪,又露出本來的麵目,三尺寒劍猶如截冰。
    冷嫣將靈力灌注到劍中,足尖輕輕一點,劍鋒直指謝爻而。
    謝爻幾乎同時出劍,雙劍相擊發出“鏘”一響。
    大道至簡,兩人的劍法都已到了返璞歸真的化境,沒繁複的劍招,也沒令人眼花繚亂的道術,隻見一青一白兩道劍光如驚鴻,如遊龍,飛舞交錯,掀的劍風在空曠的洞窟裏呼嘯著,哀號著,一時如山呼海嘯,讓人神搖,一時又如萬鬼同哭,令人心悸。
    連鎖在石柱頂端的乘黃都停止了哭泣,睜大了美麗純潔的眼睛,凝神屏息地望著這場曠絕倫的較量。
    這是冷嫣一次見到謝爻的實力,她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他,比之三百多年前,他的劍法又精進了少,臻於圓融,幾乎已找出破綻。
    他的還是重玄六十卦劍法,隻那八個重卦,但氣勢磅礴,又變化多端,比郗雲陽又多了自己的創見,可謂青出於藍。
    謝爻也在暗暗驚歎冷嫣的劍法,他怎麽也想到當年那個怯的少女,會在短短三百多年裏練就這樣的劍。她的劍法融合了重玄六十卦劍法和許多別的劍法,劍路奇詭,卻招招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