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有那麽一瞬間或許真的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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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滿滿暗淡了下來。

    兩個人在河邊玩了一陣之後就往家裏走。

    蔣成文提著她的鞋,韓靜則是赤腳走在田間的小道上。

    她緩步走著,印著夕陽,一步步走回了家裏。

    這一幕幕,也深深的印在了蔣成文的腦海裏。

    這傻姑娘,永遠都是這麽傻。

    不過誰讓他中意呢。

    ……

    回了家後便是日常的淘米煮飯,簡單的熱兩個菜,隨便吃一點便當做是晚餐了。

    兩個人坐在了院子裏乘涼,溫和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身上,夜晚的蟲鳴傳入耳畔,像是在催促著入眠。

    晚風依舊很涼爽。

    再晚一點,兩個人洗了腳上了床。

    韓靜抱著他睡在床上,她口中呢喃道“狗子……”

    “怎麽了?”

    蔣成文道了一句,輕輕拍著他的背。

    “明天我帶你去見見爺爺吧。”韓靜說道。

    蔣成文頓了一下,點頭答應了一聲,“好。”

    “嗯。”

    韓靜輕聲答應了一句,接著便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蔣成文伸手將屋裏的燈光關掉。

    月光順著窗戶打落進了屋裏,零星點點,顯得尤為好看。

    “晚安。”

    夜裏有聲,是蟲鳴蛙叫,夜裏無聲,是聲言於心。

    夜晚下起了朦朧細雨。

    梅雨時節總是雨水不斷,但好巧不巧,卻偏偏挑中了今天。

    大概老天爺也覺得今天有些沉悶。

    雨雖小,但卻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並且始終都沒有停下來。

    韓靜提著香燭黃紙還有白酒,蔣成文則是拿著鐮刀。

    兩個人就上了山去。

    一路上滿是泥濘,黃泥土沾滿了鞋底,這也導致了接下來的路越走越滑。

    不過片刻之間,他們的頭發都被天上的細雨與山林間的水汽給打濕。

    “啪嗒……”

    膠鞋踩在水坑裏,濺到了褲腿上。

    但兩個人卻都毫不在意。

    這樣的泥濘的小路走了大概幾分鍾,後續則是來到了一片山林腳下,順著一條山中老路走了上去。

    山林的鬆木味很種,雨水聚集在鬆針上,化作大滴雨水打落下來,顯得山裏的雨要比外麵大一些。

    “要到了。”

    韓靜道了一句,抬頭看向前方。

    前麵有一條小道,兩棵老鬆矗立在小道前,像是開道一般。

    韓靜頓了一下,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蔣成文問答。

    韓靜樹東奧“我每年來這條小道都是有雜草的,這次來,感覺這路邊的雜草都是被修理過的……”

    蔣成文帶著鐮刀走了過去,看了一眼路邊,他發現這些雜草都是被鐮刀割掉的。

    “有人來過。”蔣成文說道。

    韓靜嘴唇微張,說道“我知道是誰了。”

    無外乎是那個人。

    蔣成文大概也猜到了,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看著她。

    “走吧。”

    “成。”

    兩個人小道往前,慢慢的一個小山包出現在了他們的眼中。

    一塊木刻的石碑矗立在小山包前。

    小山包上的雜草都被清理了個遍,而周圍也是如此。

    而在那石碑麵前,還擺著三個紙杯,應該是之前來的人留下的,用於倒酒。

    韓靜將東西放了下來,掃了一眼道“從前幾年都不回來看一眼……”

    蔣成文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他開口道“興許他也隻是想敬個孝道。”

    “爺爺估計不太想看到他。”

    韓靜說道“以往幾年,就爺爺一個人在鄉下待著,他一分錢都沒帶回來過,現在來說敬孝道。”

    她也不想做任何評價了。

    “也好。”

    韓靜道了一句,說道“省得再修理這些雜草。”

    細雨打在了他們的頭發上,順著鬢角的發絲流淌了下來。

    她將黃紙從袋子裏拿了出來。

    看了一眼墓碑前的紙杯,伸手將其撿起扔遠了一些。

    重新擺上了三個杯子。

    拿出打火機將黃紙點燃,好在是這雨下的不大,不至於撲滅了火勢。

    黃紙燃燒,升起些許白煙。

    韓靜將黃紙逐一分開,然後再慢慢的往火堆裏扔去。

    “你也來。”韓靜說道。

    “好。”

    蔣成文與她蹲在墓碑前,將那剩下的黃紙分開,然後幾張幾張的往裏放。

    韓靜說道“去了南城之後我也就每年清明或者放假才會回來,那時候我要提東西,還得帶著鐮刀,到了之後就開始清理路邊和這周圍的雜草,一忙就是半天。”

    蔣成文說道“除了你,就沒人來這了嗎?”

    “沒有了。”

    韓靜說道“爺爺他是孤兒,在山裏麵被太公撿到的。”

    “但是太公年紀也大了,在爺爺十二三歲的時候,太公就去世了,那時候爺爺一個人走南闖北幾乎把整個渝南都走遍了,才稍微有了些家業,後來就娶了奶奶,再傳下來,就隻有一個人。”

    “後麵就是我了。”

    韓靜說道“所以這些年,就隻有我還會來。”

    蔣成文問道“爺爺是被丟下的?那之後有去找過嗎?”

    “找過的。”

    韓靜往裏麵添黃紙,說道“但是沒找到,後來爺爺腿腳不好,也沒辦法出遠門,隻能放棄了,這也算是爺爺生前的一件遺憾事。”

    “這茫茫人海,想要找到太難了。”蔣成文念叨道。

    他看向那墓碑上寫著,韓公才正之墓,而在一還寫著兒媳燕萍懈孫女韓靜敬立。

    本應該會些孝男某某,也就是立碑的人,但大多數都是兒子,卻很少有兒媳名字卻不帶兒子名諱的。

    韓靜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說道“按理說,這碑上應該要寫那個人的名字的,爺爺生前就吩咐過不讓寫他的名,要寫就寫我的,但是後來村裏的先生說我是孫女,按照規矩也不能隻寫我的,於是就在前麵加了我媽媽的名字。”

    “燕萍。”

    韓靜說道“這我媽媽的名字,以往我爺爺說我媽媽的字取的不好,萍字,浮萍,身子不好,脆弱,我小時候都沒當一回事,現在想想,這個字總感覺隱喻著什麽。”

    “要看怎麽解讀了。”

    蔣成文說道“浮萍無根,無處安定,但仔細想想,或許生如浮萍,但浮世卻不平呢?”

    韓靜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你總是會說些好聽的,感覺什麽都圓的過來似的。”

    蔣成文說道“你想想,不管是你媽媽還是爺爺,他們一樣會因為有這樣一個懂事的女兒和孫女而感到欣慰的。”

    “……興許吧。”

    韓靜長舒了一口氣,她從袋子裏取出了白酒。

    然後將白酒逐一倒在了三個杯裏。

    然後又拿出了三柱香,對齊了香頭之後,便接著麵前燃起的黃紙點燃了香。

    香燭燃燒,慢慢生出了火來。

    待到差不多了,韓靜便不再燒下去。

    三炷香上有著點點火光,韓靜甩了甩手中的香。

    青煙升起,直上天穹。

    她站在了墓碑前,而蔣成文則是往後退了一些。

    接下來就不是他能摻和的事了。

    韓靜將那三炷香持於身前,俯身三拜,然後再將香燭插在了墓碑前。

    她就這麽靜靜的看著。

    看著那三縷青煙緩緩升起,在那香燭之前,黃紙也還在燃燒著。

    得等黃紙燃盡才可以走,這是曆來的規矩。

    韓靜看了一眼,見那火勢慢慢小了許多,她拿起了麵前的酒杯,將裏麵的酒全都澆在了黃紙上,直到將三個酒杯裏的酒都倒完。

    “轟……”

    化作灰燼般的黃紙再次燃了起來,但卻沒能持續多久,慢慢的就熄滅了。

    韓靜看著麵前的小山包,說道“我以往從來不跟爺爺你說話的,因為我知道你聽不見。”

    “但是今年不一樣,今年比以往過的都要好,我也沒有孤零零的了,所以我想著帶他來見見你,也讓你知道……”

    “我現在有人陪著了。”

    “爺爺你也不用再擔心我了。”

    後邊站著的蔣成文聽到這話頓了一下。

    韓靜和煦一笑,再沒多說什麽。

    蔣成文站在她的後邊,見風吹起了她鬢角的發絲。

    可惜此刻他沒辦法跟她站在一起。

    眼前的她真正詮釋了‘獨立於世’這四個字。

    白煙從那灰燼中升起,化作濃濃煙霧順著風吹的方向飄去。

    韓靜看了一眼,長舒了一口氣。

    她轉過身來,看向蔣成文道“走吧。”

    “好。”

    蔣成文拿著鐮刀帶著韓靜走向了下山的路。

    有不逢時,天上的細雨忽然下大了起來,嘩啦嘩啦的打在這片土地上。

    一路上依舊是泥濘不堪,但相比起之前,要輕鬆許多。

    然而,這一路上卻又沉悶了許多。

    韓靜始終是一語不發的,而蔣成文也時刻注意著她,提醒著她。

    “小心腳下。”

    “嗯。”

    雨後的山路不僅是泥濘,更重要的是路滑,有時候一不注意就會摔倒,而且很容易扭傷。

    可就算蔣成文再怎麽注意,意外還是發生了。

    “小心!”蔣成文驚了一下。

    在下一個下坡的時候,韓靜的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好在是蔣成文手快,及時抱住了她。

    “有沒有事?”蔣成文問道。

    韓靜的臉色有些痛苦,她坐在泥地上,看向了左腳的腳踝處。

    “好像扭傷了。”韓靜咬著牙道。

    蔣成文看向了她的腳踝處,卻見那裏紅了起來,而且有要腫起來的跡象。

    他神色一頓,說道“我背你回去。”

    韓靜搖了搖頭,說道“沒事的,我還能走。”

    “少逞強了,上來!”

    蔣成文腳下用力,直接背起了她。

    韓靜麵色難看,說道“真不用。”

    蔣成文一語不發,沒有理會她的話。

    韓靜說到底拗不過他,隻能任由蔣成文背著他。

    “嘩啦……”

    大雨傾瀉,打落在他們的身上。

    蔣成文的頭發全都打濕了,韓靜亦是如此。

    雨水順著頭頂落下,浸在蔣成文的雙眸,使得他難以看清眼前的路。

    “啪嗒,啪嗒。”

    膠鞋踩在水坑裏,濺起了一道道水花。

    “蔣成文……”

    韓靜有些擔憂,說道“放我下來。”

    蔣成文依舊什麽都沒說,有時候不要跟她商量是最好的。

    他們走下了山,然後麵前的路越發平坦了起來。

    之前手裏的那把鐮刀也不知道被扔在了哪裏。

    如今蔣成文腦海裏之後一個想法。

    快點回家!

    “轟隆!!”

    雲層之間帶著響起了雷鳴聲。

    這樣的大雨實在難見,卻好巧不巧的這個時候來的。

    和讓蔣成文之後走的每一步都越發艱難。

    韓靜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說什麽。

    她的後背是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越發感到寒涼,而貼著蔣成文的後背,卻是那樣的溫暖,甚至在某個瞬間讓她忘卻了頭頂的大雨。

    她的雙手勾著他,湊近了蔣成文的後頸,替他擋下了大半的雨水。

    周圍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都好像停滯了,她唯獨能感受到她和蔣成文的心跳。

    是那樣清晰。

    韓靜抿了抿唇,她在心裏想著,背著她的這個人心裏到底是又怎樣的執著才會這樣。

    事實證明,她沒有信錯人。

    這個世上也不僅隻有苦難。

    而她隻需要一點點,一點點溫暖就夠了。

    ……

    這一路上有驚無險,蔣成文順利的抵達了家裏。

    他渾身都濕透了,進門順手拿了根毛巾,然後將韓靜放在了窗邊。

    韓靜的雙唇發白,像是有些被冷著了。

    他伸手去抓韓靜的衣角。

    韓靜攔住了他道“幹嘛?”

    “脫衣服啊!”蔣成文道。

    韓靜看了他一眼,有些糾結。

    “我……”

    蔣成文頓了一下,反應了過來,說道“我出去。”

    “別。”

    蔣成文頓住了步子,他有些愣神。

    韓靜看著他轉身離去,卻是忽然說道“別出去了,幫我擦頭發。”

    片刻後,兩個人都已經換好了幹淨的衣服。

    而在一旁地上,則是一堆濕透了的衣服。

    蔣成文手中拿著毛巾給她擦著濕漉的頭發,問道“冷嗎?”

    韓靜舒了口氣,說道“……好多了。”

    “那就好。”蔣成文答應了一聲,繼續給她擦頭發。

    韓靜坐在床上,背對著他。

    她聽著屋外上傳來的雨水聲,長舒了一口氣。

    “狗子。”

    “嗯?”

    韓靜搖頭道“你知道嗎,我從來不相信逝去的人能聽到我們說的話的。”

    蔣成文頓住了手,沒有說話。

    韓靜沒有回頭,繼續往下說著。

    “但是今天有那麽一瞬間……”

    “我覺得……”

    “爺爺或許真的能聽見,甚至是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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