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閣主，你給我吃的那個蝕心丹，說什麽縱使找當世神醫，可不知道你製成此藥時的具體配比，也是無解。因此我便聽命於你，你一月給我一次解藥，已是好多年啦！”

    宗秀一聽，寒江釣叟所說之話怎麽聽來這麽熟悉，他不正也服了妙姬的丹藥嗎？也是一月給一次解藥，隻不過換了名字，叫做蝕魂丹而已。

    宗秀不知兩者有什麽關聯，要不是寒江釣叟此時提起，他都要忘記了。雖說那東西暫時對他危害不大，但一直不解的話，總是個隱患。

    寒江釣叟絮絮叨叨的聲音又響起：“我這些年來遍尋醫典，也沒找到有關此藥的記載，那時還想，這或許便是仙家手段罷。”

    “可後來你猜怎麽著……”

    寒江釣叟拉長了音調，重重地說道：“被我找著了！”

    “大概兩月前吧，我奉閣主你的命令去見秦王，準備把皇陵中發生的事情找個說辭給隱瞞了，可我一見到秦王啊，就投靠過去了。”

    寒江釣叟將背叛說得這麽興高采烈，仿佛久在黑暗中的人重新尋到光明一般。宗秀看不清妙姬是什麽表情，想來也不會是高興。

    “嘿嘿，閣主你還是小瞧了秦王，他一眼就看出你在長公主的事情上陽奉陰違。他見我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可想要解藥，當時把我給驚得啊，都要轉身逃跑了！”

    寒江釣叟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蹲下身去，將妙姬的頭擺正，說道：“閣主你別扭頭啊，否者我怎麽有興致說下去。”

    “嘿，什麽蝕心丹啊，分明是蠱毒！這蠱毒有兩種，一種食人心，一種食魂魄。這法門還是幾年前秦王剿滅一個邊疆小族得來的，後來你組建煙雨閣的時候又給了你。你倒好，為了不使我們往蠱毒上想，編出套說辭，害的我找了這麽多年的醫典！”

    寒江釣叟掏出一把小刀，一手拉起妙姬的手腕，在上麵比劃，說道：“秦王給你之前還謄抄了一份，上麵說得很清楚，這蠱毒要解很容易，服用蠱主的鮮血即可。不過你這手被我弄成這樣，怎麽找準脈絡放血呢？”

    “算了，不管了，隨便劃幾道口子放血吧！”

    然後宗秀便聽見妙姬強忍痛楚的悶哼，寒江釣叟收起刀，吧唧了幾下嘴巴，站起身來，說道：“閣主，其實老頭子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那便不殺你了！你若是能活過來，可千萬別去大唐找我！”

    “因為，大唐的皇帝馬上就要死啦！秦王登基，你去了也是送死！”寒江釣叟說完便哈哈大笑，跑著離開了。

    又等了半刻鍾，宗秀從藏身之處出來，走到妙姬跟前。

    妙姬斜躺在一塊石頭上，四肢無力垂地，眼神怔怔看著前方，等宗秀的身影映入她眼簾，黯淡的眼眸裏出現了一絲波動。

    宗秀在妙姬身邊坐下，拿起她的手腕，妙姬的手已被折得扭曲變形，上麵又被刀橫七豎八地割開好幾道口子，鮮血尚未凝固，還在緩緩淌出。

    妙姬的額頭上滿是細細的汗滴，有些散落的發絲沾在臉頰上，她緊咬著嘴唇，連嘴唇都沁出一絲血跡來都恍若未覺，想來是強忍痛苦的結果。

    宗秀不知為何，竟想起初見妙姬時的場景。

    那時的妙姬坐在黑豹之上，赤著雪白嫩足，臉上帶著嬌媚的笑容，整個身子都洋溢著自信與得意，而現在，卻是一番淒慘模樣。

    “你都聽到了？”

    妙姬低低地說道，聲音也已不複宗秀記憶中的清媚，略微有些沙啞。

    宗秀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妙姬輕笑一聲，“你也來取我血的？”

    宗秀又點頭。

    妙姬看向宗秀，此時的她麵色蒼白，但眼中卻閃爍著異色，“我的蠱毒又控製不了你，你又過來多此一舉做什麽？”

    宗秀看著她，心裏一驚，緩聲道：“你知道？”

    妙姬嗬嗬笑著，但立刻又咳了幾聲，“你是否記得，你昨日便應該服用解藥的。”

    原來是這樣，又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宗秀問道：“那今日一早你為何不殺我？”

    “我若說是特意放你一命，你現在是否也會放過我？”

    宗秀愣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妙姬露出一絲絕望，又像是解脫，道：“我本以為今天一切都會有答案，我會擒住左老，也包括你，然後便可細細問出我想要的一切，嗬，原來是我天真了。”

    “是我天真了……”

    妙姬又低低重複了一遍，宗秀則掏出小刀，想另外找個下手的地方。寒江釣叟動過手的地方簡直慘不忍睹，宗秀放下妙姬的手腕，最後瞄上了妙姬雪白的細頸。

    宗秀將妙姬擋著的細發撥開，妙姬忽然轉向宗秀，眼裏滿是乞求之色，“你會像寒江釣叟一般離去，不會殺我的，對嗎？”

    宗秀沒有回答，隻是用小刀將細膩的肌膚割開一道口子，然後低頭吸啜起來。

    原來漂亮女人的血也不好喝，帶著腥味。

    不知為何，宗秀腦中竟然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妙姬看宗秀的神情動作，便知她的奢望已落空。其實又怎麽會成真呢，寒江釣叟要去大唐，她就算活了也沒多大危險，宗秀則是不同的。

    妙姬自嘲一笑，又順勢將頭輕輕枕著宗秀，說道：“你有很多秘密……”

    宗秀揚起頭，用手背擦了擦嘴，然後緩聲道：“每個人都有很多秘密。”

    “就算我要死了，你也不準備說給我聽，對嗎？”

    宗秀笑了一下，道：“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就是神魂強大一些罷了。你那蠱毒發作一時半會兒蠶食不了我的魂魄，不過我沒有法子解除它，因此才會過來取血。”

    妙姬輕輕點頭，不再說話。

    也不知她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是否真的信了宗秀隻是神魂強大一些而已。

    良久，妙姬的聲音又悠悠響起：“也許，當初我若真心與你合作，也不會變成今日這樣……”

    宗秀沒有回話，其實自從進了裂風穀之後，宗秀就發現妙姬已沒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原以為是妙姬變得急功近利了，而剛通過妙姬與左溫茂的對話，才發現妙姬心中竟藏著這麽大一樁心事。

    但直到最後，左溫茂也沒承認妙姬父母失蹤的事情與他有關。宗秀腦中忽然閃過褚正清的身影，褚正清、左溫茂、妙姬父母乃至這萬窟嶺，或許真有一絲看不清的聯係存在？

    宗秀搖搖頭，將腦中的想法排斥出去，本就不是他的事情，又何必自找麻煩。

    宗秀說道：“我要走了。”

    妙姬喃喃道：“我真是不甘心……”

    宗秀掏出一張靈符，塞入妙姬懷中。

    妙姬顫聲道：“是什麽？”

    “炎爆符，三塊靈石一張。我附了一縷神念在上麵，十五息之後，它將會被引爆。”

    妙姬嗬嗬笑著，最後又變成劇烈的咳嗽。此刻的她前所未有地想知道宗秀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可到死宗秀也沒明白地告訴她。

    宗秀往外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停下。

    “轟！”

    溶洞裏傳來一陣巨響，石塊紛紛被震得落下，將爆炸之地掩埋。爆炸衝擊形成的大風吹來，將幾十步外宗秀的衣裳都吹得呼呼作響。

    每逢喜事，小時候總是喜歡放鞭炮來慶祝，現在長大了，放的鞭炮也貴了。可一塊心病落地，宗秀發覺他自己竟沒有預想中的那般欣喜。

    一股熟悉的陰冷朝宗秀眉心而來，宗秀微皺眉頭，然後緊閉鬼城，將這氣息排斥出去，讓它能自然地消散於天地之間。

    總說人死之後，魂魄會有轉世的機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