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一十九章 內定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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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對峙之後,在嚴嵩的主動退讓下,嚴府空置出來,家眷被帶出安頓。
    不是抄家,勝似抄家。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京師,一時間嚴黨人心惶惶,清流額手稱慶。
    而有心人則瞄準了一個位置。內閣首輔!自明太祖廢除宰相製,到永樂年間,內閣正式成型,再到朱祁鎮奪門之變後,命親信為首輔,最後到本朝,內閣首輔的地位日益突出,擁有了專斷票擬的資格,與普通的宰相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而政事從來就不該倉促為之,尤其是重要的職位變更,都要考慮好下一任繼承者是誰,偏偏此次嚴嵩倒台,很是倉促。
    再加上如今的內閣,無論是次輔呂本,還是閣老徐階,實際上入閣都沒有幾年,威望並沒有到達讓百官心服的程度,首輔之爭,是存在著相當大的變數的。
    於是乎,李彥回到天師府時,就收到了陸炳的拜帖,當晚便上門來訪。
    “先生神威!”陸炳還是一貫的稱呼,語氣裏不自覺地增了幾分敬意。
    昔日朝堂四大重臣,嚴嵩、呂芳、陶仲文和他,如今一半已經沒了,還都與這位有關。
    不顯山不露水之間,當朝的格局徹底改變,即便是錦衣衛的執掌者,也感到忌憚。
    李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嚴氏父子落得今日的局麵,實乃咎由自取。”陸炳點了點頭:“確實如此,隻是後續如何處理,方可令時局平穩,大明安定,才是更大的難題,不知先生可有教我?”李彥道:“陸都督自謙了,若論對群臣的了解,誰又能比得上錦衣衛呢?"陸炳苦笑:“不瞞先生,錦衣衛確實對群臣有所監督,但現在涉及的嚴黨官員眾多,我實在頭疼得很!”九葉上了茶,李彥拿起,輕輕品了一口,給出建議:“能臣幹將留下,屍位素餐罷免。”陸炳喝了茶水,隻覺得潤人心脾,神清氣爽,臉上的苦笑卻沒有消失:“難!難!都知嚴黨內亦有能臣,但清流同樣視之為眼中釘,此番嚴嵩倒台,豈會放過?”李彥提醒:“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陸炳心想現在哪來群而不黨的真君子,但細細一琢磨,倒是明白了些。
    嚴黨是一群有著共同利益的朋黨,互相勾結,清流則秉持的是聖人教誨,偏偏理解各有不同,還執拗地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內部分歧遠比嚴黨要大。
    所以若論團結,嚴黨其實是比清流強的,能臣想要保住官位,更是會彼此扶持。
    但陸炳並不看好。蛇無頭不行,一個政黨沒了首領,終究是一盤散沙,如何抵得過氣勢如虹的清流?
    除非……
    “下一任首輔的態度,至關重要!”講到這個關鍵的話題,陸炳麵色一正:“首輔之位,首秉國鈞,不可再所托非人了!先生以為,是呂閣老?亦或是徐閣老?"如此詢問是很忌諱的,但陸炳也沒辦法,他其實是得到了嘉靖的暗示,想要聽一聽這位天師的看法,是不是除去嚴黨後又要不理世事。李彥對此心知肚明,回答得幹脆了當:“這兩位閣老都不合適。”陸炳眉頭下意識地揚了揚,又是驚訝,又是好奇:“怎麽說?”李彥道:“呂閣老於本朝二十八年,在夏言棄市後入閣,這些年間在嚴嵩的之下,早已俯首帖耳,唯命是從,絲毫不敢違逆,這般心氣者,是無法勝任首輔之位的。”這番話很不客氣,但也基本是朝廷共識,陸炳本來也沒將呂本放在眼裏,讚同地道:“確實如此,那……徐閣老呢?”李彥起身:“陸都督請隨我來。”陸炳有些莫名,跟著出了清冷的正堂,來到後院。
    隻見麵對紫禁城的方向,李彥伸手平舉,微微抬起,一股光輝浮現。陸炳眼前一花,頓時看到一道虛幻的金光,化作龍形,在皇宮上方升騰。
    “龍氣!”陸炳親自參與到萬聖公主的審訊中,對於這股力量並不陌生。
    但那時他麵對的,是龍婆竊取的部分龍氣,現在見到的則是大明皇室的龍氣,看了又看,臉色很快變了:“為何……”後麵的話沒敢說下去。
    李彥則評價道:“國運衰退,龍氣自然也衰微,但凡觀氣之士,都能看得分明。”
    “朝廷財力枯竭,鄉間土地兼並,九邊外敵窺伺,內裏民亂四起……積弊如山,再不振作,那便是危如累卵,日薄西山!
    “陸都督以為,徐閣老能改變這樣的局勢麽?”陸炳也不喜歡徐階,但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角度思考過,嘴唇顫了顫,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李彥對於徐階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後世因為徐家田產多達二十多萬畝,徐氏子弟魚肉百姓,盤剝鄉裏,連帶著對於徐階評價極低,甚至認為徐階與嚴嵩本質一樣,甚至還不如嚴嵩的話語。
    李彥覺得那個未免走了極端,他更讚同這樣的評價:“徐階之使詐,不亞於嚴嵩,然後人多毀嵩而譽階,以階之詐計,為嵩而設。明無階,誰與黜嵩?然後知因地而施,詐亦成名。古聖賢之所以重權道者,正為此也。”徐階和嚴嵩都是標準的官僚,權術高手,嚴嵩是壞官僚,毫無底線,徐階屬於偏好一類的官僚,但自身也存在著問題,不過徐階鬥倒嚴嵩,都是於國有利的大好事,這點不容否認。
    陸炳身在局中,想了又想,還是難以理解:“先生何以見得,徐閣老無法振興朝綱呢?”李彥講得再直白些:“能者上庸者下,乃是官員升遷製度的核心,可在政治鬥爭中,決定是否上位的,往往是權術而不是才能,因此晉升高位而掌國家權柄的,不一定是優秀的大才,多有政事庸碌,隻會權術的官僚。”
    “國家的經濟民生,對外的軍略武備,遏製體製痼疾……如此種種,都不是鬥倒政敵,任用親信能夠辦到的。”
    “很可惜,徐閣老在這方麵與嚴嵩相似,無法正本清源,振興衰頹的國運龍氣……”陸炳聽得心驚肉跳,卻也大有感觸。
    徐階這樣的人,在盛世能有很好的發揮,成為一位輔佐君王的賢臣,但在日落西山的王朝裏,他改變不了什麽,隻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過便是功。
    而大明到了這一步,恰恰需要一位能夠改命的政治家!陸炳想到這裏,深吸一口氣:“先生所言,當真振聾發聵,卻也大大得罪了徐華亭……”如果是簡單評價一個人的好壞,尚且有化解的餘地,但此言一針見血,徐階畢竟是有希望成為首輔的重臣,實在沒必要如此為之。
    不過轉念一想,陸炳又覺得自己落了下層,這位是真的胸懷天下,才能有此見解,豈會在意徐階?
    李彥還有一層用意:“我對都督說這些,並非簡單評判他人,而是因為本朝執掌錦衣衛者,唯都督胸懷抱負,有為國為民之心。”陸炳身居高位,習慣了稱讚,但此時聽了這句話,也不禁激動起來:“這等讚譽,陸某幸甚,不知先生於首輔,可有人選舉薦?”李彥早有考慮。
    現階段首輔的選擇,如果不是徐階,也不會是張居正。原因很簡單,那位曆史上的
    “攝政”,今年才三十出頭,由於生病告假,賦閑在家。曆史名人也是需要曆練與積累的,這個階段的張居正,無論是資曆還是能力,都不適合提拔。
    別說張居正了,連執拗的高拱都排不上號,電視劇裏讓徐階高拱張居正三人,在嘉靖朝就參與內閣會議,本就是偏離曆史的藝術處理。
    所幸也不會青黃不接,李彥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平倭大功告成,胡宗憲可擔重任。”陸炳怔了怔:“胡宗憲?”這人如今才是僉都禦史巡撫浙江,接下來升浙江總督,便是在平倭大功告成,回京論功,執掌兵部,才堪堪能入內閣……內閣首輔的位置居然提前給他留下?
    李彥道:“嚴黨的餘波,非一朝一夕所能平複,此事亦是對下任首輔的考驗。”
    “確實如此!”陸炳深以為然,胡宗憲若真有能耐整合嚴黨能臣,那確實有資格青雲直上,執掌內閣,但終究是太難了。
    李彥話鋒一轉,提到了另一位關鍵人物:“歐陽尚書的罪名彈劾,還望錦衣衛仔細審查,不可胡亂定罪。”陸炳目光微動,應承下來:“好!”工部尚書歐陽必進雖然是嚴嵩的小舅子,卻是一位很有專業才幹的臣子,除了由於裙帶關係成為尚書外,並無作惡事跡,是一個能夠赦免的典型。
    如果能保住歐陽必進,那等於給嚴黨內的能臣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是空想,而是已經有了計劃麽?”抱著又驚又奇的心態,再探討片刻,陸炳起身告辭。
    待得出了府門,被夜風一吹,他不禁停下腳步。首輔之位,多出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競爭者。
    “聽說胡宗憲為了拜訪,苦侯了三個時辰,才以誠心打動天師……”
    “真是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