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嘉兒的滿天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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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記小廚的菜,很照顧周圍大學生的錢包和胃口,量大實惠,薄利多銷。

    膠東海鮮大豐收,尋常的擺盤是將七八種蝦蟹貝上鍋清蒸,然後鋪在一個長方形的淺底盤子裏。

    今天吃到的這一份,做法一樣,唯一的區別在於——店家用的是臉盆大小的不鏽鋼盆,裝了整整一籮筐的海鮮,堆成了座小山。

    “陣仗夠大吧。”李朝暉接過服務員端來的辣根和薑醋,“趁熱,開整!”

    同齡年輕人在一起,沒那麽多講究,幹飯就完事了,怎麽舒服怎麽來。

    不像和魯省某些地方的老一輩同桌時,連座次都必須嚴格區分一二把手、主賓主陪副主陪,小輩們還得眼睛盯著其他人的茶杯沿兒,誰的茶水少了就忙不迭起身添水,連頓飯都吃得不痛快。

    一時間勺子湯匙碰碗敲盆,無論杯中斟滿的是酒還是果汁,一聲聲“幹杯”,是最暢意舒懷的年輕聲音。

    顧嘉兒吃相文雅,反倒和他們格格不入了。

    不過在一盤炒螺肉上桌,顧嘉兒被裏麵的一口紅椒嗆到,吐著舌頭找水大口解辣後,她也漸漸放開了架勢,和眾人一起大快朵頤。

    嘉兒從小衣食無憂,跟著爸爸顧彥也吃遍了美食。不過菏市地處內陸地帶,海鮮種類當然比不過靠海吃海的海曲市。

    “我願變成童話裏~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顧嘉兒的手機鈴聲響了,她拿出手機,卻發現周圍不少男生女生都在往他們自己的口袋裏看手機。

    “這歌當年真火。”路滿嘖嘖心道,一首現象級的歌曲,快趕上後世的某手機品牌內置的《我的夢》了,副歌一出,地鐵上的男性有一半得下意識掏手機。

    “喂…爸爸,嗯,我們還在外麵,還在吃飯。”顧嘉兒一手掩著電話一邊接聽,時不時往路滿臉上看一眼。

    “知道啦,馬上給你拍照,用彩信傳過去……好好好……”

    “哎呀,沒喝酒……”

    旁邊的倪曉雨一聽,馬上躡手躡腳,收拾起她麵前的啤酒瓶子。

    “爸爸,你好囉嗦,問題那麽多,要不要電話給他,你直接問他?”

    路滿身體騰地繃直,衝著顧嘉兒瘋狂擺手,示意拒絕。

    顧嘉兒纖長的手指堵住手機收聲口,促狹地一笑“我爸爸他一聽要和你通話,也急著說不了不了。”

    路滿往椅背上一靠,開玩笑,他和老頑顧,除了聊嫁妝之外,其他沒什麽可聊的。

    真和他老人家通了話,估計路滿也隻想尬聊點兒爛白話顧叔,你姓什麽呀,這麽巧啊和嘉兒一個姓哈哈哈……

    顧嘉兒又輕輕說了一陣子,直到感覺在眾人麵前接電話有些不禮貌,又草草應付了幾句,就掛掉電話。

    ……

    與此同時,菏市曹縣,顧家。

    顧彥撂下電話座機的聽筒。他在家用的還是仿古撥盤式電話,金閃閃黃澄澄的土豪氣息,他自己覺得這玩意有品位。

    聞藝對此的評價則是倆字騷包。

    掛掉電話,顧彥從沙發上起身,原地踱步轉了三圈,然後又坐下。

    “嗯——”他發出沉吟聲,片刻後又搖搖頭,再起身,往客廳走去。

    “你晃來晃去,不嫌累嗎?”

    客廳的小台桌前,台燈光照映中,聞藝帶著細框的銀邊眼鏡,正寫著隨筆。

    苓依和嘉兒的容貌遺傳了聞藝的秀氣,與母親聞藝有七八分相似。

    聞藝寫東西時微微側身坐著,帶著中年女性的雍容與知書教養的優雅,舉止氣質都像是一位穿著傳統旗袍的近代女性,從絹紙畫中走出來了一般。

    顧彥那拖遝的腳步聲,讓她思路屢屢中斷。

    聞藝實在不耐“閑得無聊就出去打麻將,別在家裏煩人,和夜遊神一樣,真是的。”

    “我這是無聊麽?”

    顧彥背著手,臉上寫滿了焦躁“嘉兒到現在都沒去小馮家!”

    小馮就是聞藝在海曲市的閨蜜,聞藝安排顧嘉兒住在她家中。

    “她剛剛不是和你說了,在和新認識的朋友們吃飯,彩信照片你也看到了。”聞藝合上鋼筆帽,“她都出門了,這點兒自由總要給她吧。”

    “才去了半天,能認識什麽朋友!”

    顧彥扯扯領口“你說,會不會是她請的路人臨時湊一桌給我們看,實際上是和那小子單獨吃飯呢。”

    “你呀。”聞藝好笑道,“且不說她沒遺傳你的半點老奸巨猾,嘉兒她可是敢作敢當的。”

    “就算是單獨和人家路滿吃個飯,那又怎麽樣?”

    “不行,她不到小馮家,我不安心。”

    這時,顧苓依穿著睡衣下樓“爸爸媽媽,你們在聊嘉兒嘛?”

    聞藝瞥了瞥丈夫,說道“我剛想諷刺你兩句,現在苓依在場,就給你留個麵子。”

    “那媽媽你說。”顧苓依輕輕一笑,雙手捂住耳朵,“我不聽。”

    聞藝也笑了,便說道“顧彥,你現在就像《笑林廣記》裏的老秀才。”

    顧彥對妻子的暗諷毫無辦法,他聽都聽不懂“你知道我初中輟學的學曆,想寒磣我就直說,文縐縐的拐彎抹角。”

    “書裏說有個老秀才,獨生女出嫁那晚,在房裏來回踱步,就是睡不下。”

    “家人就勸他,自古女兒出嫁,父母難舍,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可這都晚上了,老秀才你還操什麽心呢?老秀才就憤憤說‘此刻,那小畜生定是在放肆了’!”

    “哈哈哈哈哈!”顧苓依在家裏比較放得開,聽完後秒懂,笑聲清脆像鈴鐺響。

    聞藝白了顧苓依一眼,女兒居然聽得懂,嘖嘖。

    “你現在就和書裏的老秀才,一模一樣。”聞藝轉頭取笑自己丈夫。

    顧彥瞪瞪眼,悶悶坐回沙發。

    顧苓依下了樓,撲到聞藝背後,環摟住自己的媽媽。

    聞藝摸摸女兒的小手“你看你爸,為這樁大事兒急得,這電話不再打一個,他恐怕要悶死。”

    “我還就不打了。”顧彥和她對起勁了。

    “不就是嘉兒出門了嘛。”顧苓依嬉笑著,蹭蹭媽媽的臉頰,“爸爸也是太牽掛嘉兒了。”

    “他考慮的是,更嚴重的事情。”

    “什麽呀?”

    “你爸擔心,少打這個電話,就會導致……”聞藝一笑,“他的外孫或者外孫女,明年五月份出生,屬豬,金牛座,年高考。”

    顧苓依小小地“啊”了一聲,頓時小臉一紅。

    “哼!”顧彥驟然站起身,可惜他不蓄胡子,不然現在能表演一個生動的吹胡子瞪眼。

    他又是原地轉了好幾圈,最後終於忍不住,大步邁向那台土裏土氣的撥盤電話。

    “喂,喂,嘉兒,別掛,你別嫌煩……”

    顧苓依悄咪在媽媽聞藝耳邊小聲“其實是媽媽你更放心不下嘉兒吧,故意刺激爸爸打電話,自己冒充一個沉穩的好人。”

    聞藝笑笑,伸手扯扯顧苓依的小臉“就你機靈——咦,你臉怎麽這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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