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45)一更(盛唐風華(45)這一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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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年跟前, 大赦回來的舊人陸續的被任命了。
    武後的麵前擺著一本折子,是太子送來的。折子上是對各個因為反武,或是因為上官儀舊事重新被從貶謫之地召回的舊臣的安置。
    裴行儉, 太子給了司列少常伯的位子。
    許圉師, 當時被貶相州,而今太子將其安置在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魏玄同, 岐州長史。岐州不遠,在長安左近,要不了兩年, 怕是想調中樞。
    一個個名字, 一個個敵人。當年一個個的壓下去,而今得一個個的提起來?
    昔日聽著動聽的琴聲,今兒卻覺得異常的呱噪,“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罷了吧。”
    明崇儼的手從琴上拿開,起身過去了。皇後坐在那裏, 麵色沉凝。他接了祥雲的茶,先是看了一眼,這是輔國公主進上來的清茶。幾根茶葉在杯子裏沉浮,茶湯碧綠, 茶香嫋嫋。他屏息凝神的端過去,輕輕的放在皇後的手邊, 掃了一眼折子,趕緊退下了。
    武後抬眼看了他一眼, 眼神頗為嚴厲。
    明崇儼忙道:“臣……是覺得,萬事當以您為要。在臣心裏,不能叫您高興的人,那必是有極大的不好的!這世上從來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隻要您願意,願意給您做臣子的多了去了!又何必在乎這麽幾個?”
    武後輕笑一聲,卻沒再苛責他。又對著這折子看了半晌,這才提筆蘸了朱砂墨,在折子上批複了一個——準!
    明崇儼掃見了,緩緩的跪下,“娘娘,您有比男子更廣闊的胸襟。古來君王,能容敵人者,無不是賢君。”
    武後沒言語,能不能容敵人,這個話先不提。這是聖人要回來的舊人,若是不能得到妥善的安排,會如何呢?聖人的身體若是好,那安置的好或者不好,其實沒關係。赦免其罪,肯用,這便是恩典。可聖人的身體偏偏不好!越是聖人的身體不好,越是得用聖人的舊人,如此,朝堂才能平穩。
    她看著墨跡幹了,然後遞下去,“轉太子處置。”
    李弘拿著折子一看,瞬間表情一鬆,折子下發,著人去辦。
    再加上臨過年了,宮裏定下了兩個婚事,一個是給李賢賜婚房氏,一個是給李顯賜婚趙氏。
    這些事加起來,叫應對災害的朝廷氣氛鬆了起來。
    之前見到的時候還好著呢!林雨桐以為李績是裝病閉門了!大冬天的不想半夜起來去大朝,也是合理的!
    畢竟,如今的大朝剩下個樣子在了。聖人身子不好,去了坐在上麵手撐著額頭,聽不了兩件事就散朝了。其實很沒有必要去的。
    剛好,英國公府要低調的過度幾年。那李績以身體不好,年邁養病為由躲著也是合理的。
    再加上如今自己住在公主府,平時見李績見的少了。雖然兩府的後門是門對門的,也用圍牆把中間的小巷子封閉起來,但其實,因為是公主,所以去了人家還得見禮。她跟英國公府的女眷保持的接觸是,初一、十五,那邊的女眷過來。這是尊公主為君!但是她呢?一般是除開十五這一天,逢五逢十去國公府,給三層婆婆請安。
    家禮也有了,國禮也有了,相處的挺好的。
    至於家裏的爺們,那都是四爺的事,桐桐沒有見的必要。
    這一見的少,也就沒能觀察到李績的真實情況。因此,第一個反應就是:李績裝病。
    可四爺回來一聽,就道:“過去先看看。”
    曆史上,李績好似再有不到半年的壽數了。
    林雨桐不敢大意,跟著四爺就過去。一聽說林雨桐來,李績死活不叫進,“臣衣冠不整……”
    林雨桐跟著四爺直接進去了,“您安心躺著!”
    可進去的時候,李績還是在仆從的攙扶下要起身。
    四爺一把攔著了,“您躺著吧,殿下學醫的天賦不錯,先給您瞧瞧。知道您精通黃岐之術,一輩子沒麻煩過大夫,可到底是醫不自醫。”林雨桐順手就拿了李績的手腕,緊跟著就皺眉,這……不算是病了。
    李績靠起來,就笑,“殿下果然天賦過人,也才學了幾年,便已經能拿脈開藥了。可殿下,大夫瞧的了病,救不了命呀!”
    四爺看桐桐,桐桐朝四爺點頭。李績這真不是病了,他就是老了。常年的征戰,常年在外衣食不準點,軟硬隨意。這若不是他自己知曉醫理,早倒下了。
    李績哈哈就笑,“如老臣這般,活到而今的將領,滿朝數過去,還餘幾人?”說完,就無奈的搖頭,“隻餘老臣一人耳!”說著就看林雨桐,“殿下把出來了,老臣不是病了。老臣就是老了!老了,這麽躺著認老,臣還有半年壽數。不認老,非跟命強著來,臣隻三個月的壽數。”
    林雨桐就道,“也不盡然,孫道長有一套針法,或可延壽兩年……”
    李績搖頭,“殿下,臣這一生,殺伐太甚了!天道自有補損,是臣欠了天道的!家裏子嗣不興,臣向來不強求。所謂何來?臣知道,這是臣欠的。而今,天命已定,臣若非要強求,於子孫後代又有何益處呢?今兒殿下來了,臣交代幾句話,好叫殿下知道。”
    是!我聽著。
    李績歎氣,“臣走後,聖人若有恩寵,殿下替老臣辭了。臣隻餘一老妻,雖非你們血親,然漓兒和殿下為人,臣看在眼裏。此一去,臣知她有人照料,且能照料的極好。”四爺點頭,“曾祖母慈愛,心性豁達,世事通明,公主府許多外務要忙,內務反倒少不了曾祖母這般的老人看顧。”
    這正是叫人覺得欣慰的地方!李績叮囑了這個,就又道,“皇家嫁公主進國公府,乃是合府的榮耀。臣走後,公主不可為了他們的前程再費心籌謀。天道有定數,一盛必有一衰,極盛必會極衰!臣一人占了天道之極數,子孫後代能保平安已是開恩,若再想更進一步,這不是福,而是禍。切記,平安安泰,方可長久。子孫後代,未必要習武進身,各有各的命數,不必執著於祖上榮光。”
    林雨桐應承,“我記下了!萬萬不敢忘。”
    李績說著,又看向四爺:“你性子沉穩,頗有城府,家裏交托到你手中,我是極放心的!但隻一點,我隻怕,你父難以轄製。”
    四爺搖頭,“兒子轄製不了父親,但公主卻能轄製臣子。您放心吧,父親他,會看護好的。”
    放心不放心的,好似隻能如此了。公主在此,其他話他也沒法再往深的說了。
    林雨桐叫人取了筆墨,給開了方子,哪怕是老了,可也盡量叫減少各種不適,在舒服自在的情況下,安然的走吧。
    方子遞過去,李績看了一眼,點頭,“公主用藥,怕是得了孫道長的真傳的!好!臣就用此藥!”
    林雨桐知道李績私下有話說,她留著並不方便,便直接退了出去。
    但這個事得報給宮裏的!李績的身份非同一般,他這一倒,大唐便缺了一根擎天柱。
    裏麵李績跟四爺說話,“……老夫一輩子沉沉浮浮,也是跟主上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皇家的事,向來就沒準的時候。國公府交給你,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
    您說,我聽著。
    “若是你沒能挺過來活到如今,那老夫便沒什麽可交代的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便是留再多的話給你父親,那也是枉然的!他若是肯聽話,就不是你父親了。”
    是說李敬業性子桀驁,難馴服!活著都不能叫他俯首帖耳乖乖聽話,那麽死了之後,他能聽遺言?
    就聽李績又道,“對著你,這些話倒是能交代了。”說著,就抓緊了四爺的手,“第一,大唐若是真有傾國之難,英國公府不計代價,須得救國。保大唐社稷不傾,此為李家後代子孫不可推卸之責任。”
    四爺心裏歎氣,所以,李敬業反武周,不是沒緣由的。
    李績說著,手微微鬆了鬆,而後道,“第二,大唐內爭,英國公府不可參與。在此事上,你需得分的清楚。公主府是公平府,英國公府便是英國公府。公主有她的立場她的為難,但英國公府,也有自己的難處。此為遺言,若公主相逼迫,你隻管拿此話來應對!我會留下書信一封!”
    四爺也握著李績的手,這位老臣,到了現在,都說的是為大唐好的話!內爭不宜擴大,國難需得盡全力。
    等李績睡了,四爺才出來。出來的時候,宮裏的太醫已經等著來,一串串進去請脈,這才確定一件事:李績真的時日無多了。
    李家在外任職的,都回來吧!回來侍疾吧。
    太醫給宮裏一稟報,當天晚上,太子就來了。
    公主府跟東宮特別近。拿令牌開了延禧門,公主府對著東宮的外牆開的府門,真就是眨眼就到了。進了府裏,林雨桐帶著太子去見的李績。
    太子去拉李績的手,“卿乃國之柱石……”一句話沒說完,眼圈一紅,聲帶哽咽,竟是艱澀難言。
    李績陪著太子說話,一句沒說府裏的人事和身後事,隻跟太子點評軍中將領。誰都是什麽脾性,什麽習慣,哪些毛病。一說就是兩時辰,接近子時,太子才回的宮!去了那麽久,李治和武後就有數了,這是真不大好了。
    李治頓時就覺得暈眩頭昏,正是大災怕大變的時節,結果李績不好了!
    軍中少了一根定海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