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58)一更(盛唐風華(58)闊別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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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時節,煙雨朦朧,這是一種有別的大漠的氣候。
    此時, 騎在馬上, 催馬而行。一路走著走著,從草色遙看近卻無, 走到草色青青柳色黃, 再轉眼去看,城廓掩映在細雨蒙蒙裏,說不出的恢弘與磅礴。
    一路朝西門而去, 看不見灞橋的柳, 卻看到遠遠的,有旌旗飄揚, 那不是在迎接她的儀仗又是什麽?
    李賢抬眼望去,不是皇姐又是誰?五年沒見了,變了好些。
    走的時候十五六歲, 而今已然過了雙十。一個人從少年變成青年的過程誰都沒見到。等再見麵,都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李賢快步迎過來, 就看見從馬上跳下來的皇姐當真是變的多了。長身玉立,身上穿的衣裳簡潔,不是一味男裝的冷硬,也不是一味女裝的嫵媚雍容。就是介於兩者之間的, 不影響活動的一身女裝,瞧著幹練英挺。再轉眼一瞧, 站在她邊上的不是駙馬又是誰?不是孱弱少年的樣子了,很高, 但不瘦弱,已然是個貴氣天成,頗有威儀的男子了。
    一見麵,猛然間,還真有些陌生了。
    李賢隻比原身小不到一歲,這個時候已然是個留著胡須的青年模樣了。
    林雨桐稍微遲疑了一下,這才笑了,“果然是快做父親的人了,變了好些。”
    李賢先朝皇姐見禮,然後便過來,上下打量林雨桐,“看著姐姐一切都好,就放心了。”
    四爺才一見禮,李賢趕緊攔了,“姐夫康健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說了幾句客套話,還要再說什麽,已然不能了。此次是帶著禮部的官員來迎接的。四爺和桐桐隻能先帶著親隨進宮,其他部曲先回府吧。
    因為今兒要迎她,這條路已經戒嚴了,要出城或是要如何,請走其他城門。得等他們這一行過去才放行。所以,根本就不可能說遇上多少百姓。所以,進城之後直達皇城。
    宮門口依舊有許多人迎接,皇宮的正門開啟,武將凱旋,需得從正門入內。
    這般的鄭重其事,兩人隻能去邊上的儀門,那裏有側殿,在裏麵更換朝服,這才是禮數。因此一到地方,也確實是看見李顯和李旦了,可一句招呼都沒顧得上打,就得去準備了。
    林雨桐的禮服是護國公主的禮服,從沒穿過。當時武後叫人給送到安西了,可沒事穿這個做什麽。可今兒,武後打發了瑞祥,又捧著這套禮服在這裏等著。不穿也不成呀!
    自來也沒有所謂的護國公主,自然也沒有固定的禮服。不用問都知道,這是武後叫人單獨給製的。
    以黑為主色,以紅黃為配,添了幾分肅穆威嚴。
    她頭上的不是首飾,不是鳳簪,而是如男子一般的發冠,金玉打造,戴上之後站在銅鏡前,所有的人都退了一步,朝她微微躬身。
    這服侍的規格在親王之上,太子之下,已經非常接近太子的禮服了。猛的一瞧,叫人心裏先敬畏了三分。
    她從裏麵一出來,就瞧見四爺換了一身大紅的袍子,又跟一般的駙馬都尉的朝服不一樣。該也是搭配著自己身上這禮服的規格給做的吧。
    這一身一現身,外麵候著的都安靜了。
    李賢微微挑眉,李顯眉心跳了好幾下,大臣們也沒法言語。
    護國公主該封,可禮服這種事,你要非去掰扯,就掰扯不過來了。
    這一身一穿,李賢便不再跟林雨桐並肩而行了,落後半個身位,一起往宮裏去。這把四爺給弄的,站哪是對的?
    李旦輕輕拉了四爺的袖子,“姐夫,叫皇姐和兩位皇兄說話吧,我問你點事。”
    林雨桐餘光掃見了,便不再管了。隻跟李賢和李顯說話,“……大婚的時候也沒趕上,到現在都沒見過兩位弟妹,回頭家宴的時候一定得帶來……”
    別的話便不好說了,抬頭看看高高的宮闕,沿著階梯緩緩而上。一聲一聲的稟報聲傳來:護國公主到——護國公主到——
    李治坐在上首,李弘坐在側麵,隔著珠簾是武後,都盯著大殿的門口。
    而後,大殿外有一人率先進入眼簾,李治眯著眼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他像是看到了太子,他健碩威儀,一步一步走來,步履堅實有力,他所過之處,眾臣俯首,不敢與之對視。可近前了,他看清了,這肯定不是太子。
    他掩飾了臉上的情緒,看見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兒行禮,就趕緊說坐在一邊的太子,“扶你皇妹起身。”
    是!
    太子扶著禦案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下來。伸出手,聲帶哽咽,“皇妹辛苦了。”
    林雨桐手搭在對方的手上,一點都沒敢借他的力自己站起來,“若不是皇兄監國得力,安西又怎麽能安穩如故。”
    太子一笑,便看四爺,“英國公勞苦功高!安西沒有你運籌帷幄,不會有如今的太平。”
    太子殿下過譽了。
    今兒大朝沒別的事,就是該有這麽一道程序,而後是歌功頌德,之後便散朝,關於安西的情況私下上折子或是私下談都行。
    何況,天家團圓,別管要說什麽,今兒是說不成的。
    一說散朝,朝臣散去,皇室就都跟著朝後頭去。林雨桐這才看向珠簾,武後撩開珠簾從裏麵出來,林雨桐忙過去,“母後……”
    武後滿意的打量林雨桐,“好!”長成這樣,已經頗有氣象了。她拉了桐桐的手,看李治,“擺家宴吧!宮宴改日。”
    好!擺家宴。
    林雨桐就看四爺,然後又跟武後低聲道,“叫駙馬先回去。一則,該告知一聲老國公。二則,家中還有曾祖母、祖母,怕老人家惦記。三則,一路行來,叫駙馬先回去梳洗。稍晚些時候再進宮領宴便是了。”很是!武後便安排人去送。
    可算把四爺給解放了。四爺臨走看桐桐:說話要有分寸!
    知道!皇家的人和事,中間隔了五年,很多細節不能得知,就怕中間有個什麽。
    跟著去了後宮,在武後的寢宮裏梳洗,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而後由著祥雲給她梳理頭發,聽她說話。
    “太子成婚數年,又不比公主在安西這幾年不敢生育,太子妃這幾年未曾坐胎……如今就連英王身邊都有一宮女有了身孕,要不了幾個月就要生了。潞王府張良娣也傳了喜訊。聖人盼著太子能開枝散葉,想選幾個名門貴女去東宮,太子拒了,聖人這幾日心裏又不大自在。”
    林雨桐皺眉,李弘的身體不好,子女緣早一點晚一點都沒關係。跟太子妃夫妻和順,這是再好沒有的事了。怎麽會想著給賜良娣呢?他跟武後這麽些年,麵上不也沒添人嗎?這不是給太子納妾的緣由。
    林雨桐就道,“你是母後身邊的人,有什麽話就盡管說吧。必是母後打發你來告知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的,但說無妨!父皇不是個分不清輕重的人,是不是還出別的什麽事了?”
    祥雲將花鈿給公主簪住,然後調整端正,眼前的公主確實是個美人,宮裝的公主更加的雍容貴氣,她緩緩的跪下,低聲道,“外麵已有傳言,說是殿下不喜女子……東宮屬臣上折要清除狐媚主上的閹患,太子不允,官司打到了禦前,聖人便說納良娣,可太子未允。”
    林雨桐皺眉,“東宮哪有那般本事的太監?”
    祥雲就低聲道:“說的是玉橋。”
    玉橋?
    是!
    林雨桐想起那個跪在馬邊的美貌少年,那是她被李弘帶下南山要上馬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少年跪在馬邊,叫自己踩著他上馬!她沒踩人家,是太子單膝跪地,自己是踩著太子的膝蓋上的馬。
    之前在長安,數次進東宮,都見過那個少年。那確實是個長的極好的少年!
    林雨桐心裏有數了,隻點頭,叫祥雲繼續往下說。
    祥雲的聲音更低了,“宮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有一些關於娘娘的頗為汙糟的流言,話傳的很難聽。婢子就不說出來汙您的耳朵了。總之,出了娘娘的流言沒多久,就出了關於太子的流言。娘娘跟聖人說,這是有人針對她和太子,此人居心叵測。可也有人在太子耳邊嘀咕,說是關於太子的流言是娘娘叫人捏造散步的!”
    林雨桐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個邏輯對嗎?對的!外麵都在傳皇後跟明崇儼有曖昧,皇後沒辯解。而後外麵又在傳太子好男|風,跟近侍玉橋相好。若是隻皇後被傳閑話,很多人其實都信。可連太子都被傳一些莫須有的風月事,那這但凡長腦子的是不是都得想想,這事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呢。
    而後就會想,這事是誰幹的,這是想把皇後和太子往下拉扯還是怎麽了?這手段是否也太下作了一些呢。
    這麽一想,就會覺得這分明就是皇後和太子被刻意針對了呀!
    所以,現在外麵傳什麽不再重要了,朝臣中的大部分都不敢再說那些流言是真的。
    可外麵的流言解決了,內裏卻有了新的矛盾。那就是太子而今是怎麽想的。他到底信不信武後刻意叫人釋放流言這個話。
    若是信了,這便是母子之間的芥蒂。
    可武後會做這件事嗎?林雨桐自己都拿不準!因為對武後而言,她損害太子的利益了嗎?沒有呀!隻她一人的流言,這是個麻煩,且是個大麻煩。不僅是她自己的麻煩,也是太子和她其他子女的麻煩!可加上太子的流言,這便不是麻煩了。不僅不是麻煩,還能借此朝前走一步。因為,世人都覺得有人敢針對皇後和太子,那麽下一步呢?
    威脅當前,李治非偏袒他們不可。
    在這件事裏,除了她和太子被人議論一二,不會再失去別的。不僅不會失去,他們轉臉就能得到更多的,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那為什麽不能去做呢?
    尤其是在太子萌生退意的情況下,她往前走這一步,尤其要緊。
    因為她不知道,若是李弘退了,朝臣是否再支持李賢為太子。李弘之上,李治還有兩個活著的兒子,她怕李弘一退,有人趁機推倒她。所以,她必須砸實這個基礎。不容許有哪怕一絲的意外。
    想到這裏,林雨桐都懷疑,關於她的那些流言,是否是她有意為之!若是的話,那後來關於李弘的流言,必然是她炮製的。她這其實是以自黑的方式,把那些時刻想著拉她下去的大臣給黑慘了!他們已經成了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什麽下作手段都用的人!
    隻要叫太子相信,這事是那些大臣幹的,那護著太子的人就會跟那些反武的人拚命!因著在護著太子的大臣心裏:幹掉武後和扶持太子,可以是兩件事。
    要是這麽一想,林雨桐都覺得這必然就是武後幹的。
    自己會這麽想,李弘又不是笨蛋,他難道不會這麽去想嗎?可這對於一個在道德上有潔癖的人,估計叫他接受起來很有些困難。
    林雨桐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起身就往外走。
    祥雲緊緊的跟著,在邊上道,“聖人這幾日頗為不快,偏英王又堅持納了一個姓韋的小娘子進王府,聽說府裏雞飛狗跳的,英王妃已經進宮哭訴了三次了,為此常樂公主還特意進過宮……”
    林雨桐腳步一頓,這個李顯,作的一手好死!
    但現在她對李顯的事沒興趣,急匆匆的去見武後去了。
    她一進去,武後把人都打發了,這才歎氣,“都跟你說了?”
    “說了。”林雨桐走過去,“兒回來了,您無需再用這樣的方式。”
    武後便笑了,“知子莫若母,同樣,知母也莫若子。你和弘兒,都不用去查,就這麽篤定,是我做的。”
    那到底是嗎?
    “是!”武後坦坦蕩蕩的看過來,而後疲憊的閉上眼睛,“聖人知道,你們也知道。可是桐兒啊,你皇兄他若是再熬,便壽數難長了。可若是退……你能保證萬無一失嗎?”
    知道結果的人隻知道她贏了,在李弘死後,被冊封為太子的是李賢。可這過程,誰知道?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真就理所當然嗎?世上哪那麽多理所當然呢?永遠留個後手,才是上策呀!更何況,李弘是要退!這情況又不同。什麽變故都可能有,不得不防!
    “這事您事先該跟皇兄商量。”
    他若是能答應,又怎麽會把太子做到如今這個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