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60)一更(盛唐風華(60)諡號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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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諡號這個東西, 後世的人是壓根無法理解這個東西有什麽好爭執的。可其實,這玩意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林雨桐腦子裏轉圈圈, 想著這個事該怎麽辦。這真不是一個信口開河, 嘴炮一開就能隨便去懟的事!
    因為每個朝代在律法上對此都是有規定的,它也有完整的規章製度。周禮這個東西, 一直延續, 錯了禮,便是違了綱紀。像是後世說的《諡法》,它的全稱是《逸周書·諡法解》。曆朝曆代, 你製定諡號, 不能違背了這個呀!人家就規定了,說是勤學好問, 博聞多見,諡號可曰文;而博聞多能,聰明睿智可曰獻。
    《禮記正義》中又有話說,說是:諡者, 列平生德行,而為作美號。
    放在唐朝, 自有唐以來,便在《唐六典》中也有規定,說是凡是王公以上擬諡,皆跡其功德而為之褒貶。
    一般官員, 三品以上,人死後規定裏是得給個諡號的。
    在而今坐的姿勢不對都會被說無禮的朝代, 那你說諡號這個重要不重要?!
    其實不止唐和唐朝以前如此,之後的朝代幾乎都一樣。像是宋仁宗, 想給他的老師上一個好一點的諡號,禮官不同意。說他的老師是個小人,官家想給好的諡號,這就是天子私恩,敗壞的是朝廷的法度。而且人家說了,諡者,有司之事!啥意思呢?就是擬定諡號,有相關的人擬定,皇上隻有最終選擇權,沒有擬定之權。
    也就是說,諡號得大家公評這個人的是非功過,而不是皇上一言能定的!
    實在沒法子了,宋仁宗想拖下去,結果朝堂上下無一人答應。司馬光連著上折子,一次比一次激烈,都是抨擊宋仁宗在這事上的所作所為。最後宋仁宗想用‘文正’沒用成,選了一個‘文莊’這種無褒貶在內的平諡,大臣還隻說:姑且如此吧!
    皇帝退了一步,換來的隻是大臣勉強接受。平息了一場朝堂間的諡號之爭。
    別說宋仁宗這個明君在的朝代,就像是宋徽宗,他也不敢在這個事上亂來。像是李清照那個做宰相的公公去世,宋徽宗親自去祭奠去了。李清照的婆婆就上前,說是有三個事有所求。開口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給逝者的諡號裏帶個‘正’字。
    士大夫諡號裏帶‘文’很常見,可趙家開口就要個‘正’字,加起來豈不是文正?
    宋徽宗不敢答應,隻推脫說:待理會。
    這事不敢專斷,隨後商量商量再說。其實還是婉拒了!
    哪怕是到了清朝,諡號都是很嚴肅的事情。像是大清入關對崇禎皇帝的諡號,那時候李自成是真不懂這個,就沒給崇禎諡號。到了多爾袞呢?他給了一個‘懷宗’,叫好好重新安葬,還做戲的哭了三天,才完成了這一場政治秀。後來進關時間長了,順治帝讀漢人的書讀明白了,覺得多爾袞做的不對,又特意為這個下旨,取消了之前這個號。
    林雨桐腦子裏過的飛快,就是說從這個層麵考慮,你不能說禮部不對!
    況且,這隻是禮部的事嗎?諡號這個事,得太常寺說。人家說給個‘繆’,結合許敬宗此人一生的所作所為,給錯了嗎?
    如果把心放公正,不一味的站在武後的立場上去想這個問題的話,人家用‘繆’評價許敬宗的一生,並沒有錯。他違背律法知法犯法,以原配之婢女為繼室。不好好教養原配之子,兒子與繼室私通,流放了親兒子致使其死亡。收了南地外族人的大筆的錢財,將女兒嫁給了對方,跟賣女並無不同。做臣子呢,不是沒才華,而是品行不行。投靠武後,製造冤案,篡改史書,哪一條他是對的?在晚年,府裏養著數百的妓子,修建亭台樓閣,專供妓子們居住玩樂,驕奢淫逸,占了一個全。
    而且,這個字,不是一個人能定的。這是需要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公議的!
    這說明什麽?說明對此人不滿的官員很多很多。這也說明,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八|九成都是不支持武後的。
    這不是義氣之事,這裏麵折射出來的東西,太危險了。
    林雨桐現在考慮的是,真想穩住,就得把心態擺正。不能隻看著朝臣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其實換個角度,朝廷裏這麽多的五品官員,就都是沒事找事的?
    不是!李世民在位期間,朝堂上有兩個原則:第一,官風清正;第二,言路廣開。
    官風清正,就是對某些人某些行為,零容忍。因此,許敬宗在李世民一朝,哪怕是十八學士之一,也始終沒被提拔起來,得到重用。
    言路廣開,那就是在朝堂上有什麽就說什麽,想什麽就說什麽。容你說話,準你說話,有理你就說。這樣的風氣不可能換個皇帝瞬間就消散了,他們也有他們的堅持。許敬宗就是不對,還不讓說了?我覺得不對,我就諫言,我錯了嗎?
    李治押後諡號這個事,就是想避免因為此事叫皇後跟朝臣的碰撞。
    這會子李治依舊沒言語,他扭臉看桐桐,“安定,你說呢?”
    林雨桐就看戴誌德,戴誌德也訝異的看林雨桐。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戴誌德默默的垂下眼瞼,以示尊敬。
    林雨桐就說,“諡,乃行之跡;號,乃功之表。人到這個世上,站立於天地之間,是可以肆意妄為的活,這是每個人的自由。可自由有限度,除了要有律法約束之外,還得有道德約束。也就是說,他一生的行為可經得起別人的評說?官職越大,不敢說他的人越多。這才有了諡!生前沒人說,死後依舊會有罵名。以此來補充律法和道德可能約束不到的一個群體,這是設立諡法的初衷。”
    戴誌德愣了一下,意外的看了一眼這位護國公主。她這話說的,可謂是公正。
    “諡法,就是勸善戒惡的!善就該有個善諡,惡就該有個惡諡。該叫世人知道,哪怕是死了,名號也常存。”林雨桐就道,“既然提了諡號,那就不要拖著了,該請哪些人來定,那就宣召,進宮議一議。今日事,今日畢!”說完看李治,“您看呢?”
    林雨桐低聲跟李治說了一句,“我去請母後。”
    好!這邊說好了,還得去找武後,這個事得事先跟她說。
    去的時候武後在批折子,明崇儼在幫著整理。見林雨桐來了,也沒避開。
    武後指了指邊上的位置,“是又出什麽事了。”
    林雨桐就把事情給說了,“……母後,是非功過,不是咱們不談就避過去的!這件事本身不大,大的是上上下下那麽些士、那麽些官的反對。一味的偏袒許敬宗,其結果就是站在那麽多人的對立麵。這於您,於朝廷,都不是好事!兒的意思,便是不擴大化!單就許敬宗一生在官場中的所為而定起諡。”
    武後放下筆,她感覺到了,這是一場危機!一個處理不好,就是一場大大的危機!上上下下,五品以上的八|九成反對她,這會影響政事的通達。若是如此,聖人也得考量這個事的後果。
    所以,桐兒的意思是,得退一步!不能對了去爭,錯了也去爭。若是如此,反對的人隻會更多。
    武後沉吟了一瞬,就起身,“走吧!”
    京中五品官員齊聚,好似對武後的出現絲毫不奇怪,但對緊跟著進來的林雨桐,還是會多看兩眼,直到林雨桐站在聖人的身後。
    此時聖人的身後是護國公主,聖人的兩邊,一邊坐著皇後,一邊坐著太子。
    武後看向之道。勸人向善,獎其善行;勸其勿要為惡,且需得懲其惡行。若是能懲惡揚善,那天下人人樂於為善,人人懼怕為惡。朝廷,當為百姓楷模。而朝中諸位也當知道,刑罰哪怕再嚴,隻能叫人警醒一時;恩賞再重,可後世不能得知。隻有榮辱之名,美惡之諡,能不朽於後世。這便是身雖死而名長存!”
    站在r >
    那怎麽著呀?就給定‘繆’嗎?
    太子就看禮部尚書,“禮部呢?何意見?”
    禮部尚書乃是楊思敬,他娶的是李淵的女兒安平公主,跟皇家的關係自是親近兩分的。太子這麽一點,楊思敬就知道什麽意思了。太子的意思是:皇後退了一步,朝臣也該退一步才是。
    因此,他就建議說,“不若以‘恭’為諡。”
    林雨桐看了此人一眼,心裏點頭,這個人反應很快。
    恭,這個字比‘繆’好聽一點。但是《諡法》上這個字的注是:知錯能改曰恭!
    既能兼顧大家對許敬宗不滿這個態度和立場,也算是給了武後和太子一個麵子,折中了一下!
    沒人反對!畢竟許敬宗一輩子不總是錯的。比如從瓦崗下來投唐,參與玄武門之變,難道也是繆的嗎?這個恭字,相對就客觀了。
    於是,李治叫人擬旨,許敬宗諡號為‘恭’!
    這才把這一篇給翻過去了。
    而散朝之後,該得消息的都得到消息了。這位護國公主留用禦前,說話辦事有板有眼,非一般人!在朝事上,她的態度,她的看法,還是要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