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懷(65)一更(天地情懷(65)銀州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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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州古城中, 坐落著一座極其闊朗的國公府,那便是北翼國公府。
    這一日,驛卒飛馳進城, 直奔國公府而去。
    銀州城大街上的好些人探著頭看,都曉得了,這是京城裏又有信兒來了。茶館的掌櫃袖著手靠在門邊,“年前,京城裏給咱們國公爺送了數十車的年禮,這年還沒過呢,京城的信兒又來了。”
    “那是!聽說那皇帝都管咱們國公爺叫叔叔。”邊上羊肉館的老板也出來, 穿著羊皮襖,哈著手, “瞧著吧,這正月十五, 京城中又有送燈的。送燈的才到京城,給送三月春耕禮的就又到了。三月送禮的還到不了京城, 京城禮部又該派禮官來, 得在清明祭奠戰死的亡魂了。緊跟著又是端午、中秋、重陽, 這一年年的,京城到銀州的路, 來來回回的京官……他們能跑著呢。而今呀, 是朝廷離不了西北,不是西北離不了京城。”
    茶館的老板靠過來, 低聲道:“聽那些來往的茶商說,二爺在京城地位非同一般, 便是郡主,聖上也是嬌寵的很。”
    羊肉館這老板聲音更低, “這種事……誰不是心知肚明。後麵勾連著西北,自然就格外受寵。說起來,這可不是因為二爺和郡主受寵,才叫京城對西北另眼相看;而是因為西北,二爺和郡主才被人另眼相看。”
    茶館的老板豎起了大拇指,還是你一針見血,不過,“知道京城裏來信,又是為什麽的不?”
    羊肉館的老板‘嘶’的一下,尬笑一聲,“你這人……這哪猜的出來?”
    是啊!誰能猜到呢?竟是伯爺帶著郡主和皇子們上西北來了。
    林家偌大的府邸,頓時歡騰了起來。
    老夫人姚氏喊了世子夫人,“趁著天好,有義院裏的鋪陳要好好的曬一曬。有兩位尊貴的女客,得收拾內院客房。桐桐跟我住,走,去西暖閣瞧瞧……”
    姚氏出身豪強之家,嫁予林重威之後接連生了四子:林克勤、林克用、林克恭、林克儉。
    後來跟隨著林重威的一些戰將,有戰死的。遺孤中年紀小的,給接到身邊認下義子,隻親手撫養的義子就有三人:曹克修、陶克敏、張克敬。
    而七個兒子,生下的孫子便有十二個,以崇字為輩兒,以‘文韜武略,博古通今,經緯治世’為序。
    世子夫人馬氏乃左帥馬昌宗之女,她生下三子:世孫林崇文,之前差點過繼出去的林崇韜,還有行八的林崇今。
    這會子老太太要往西暖閣去收拾屋子,馬氏忙道:“二郎跟他妹妹處的時間長,知道桐桐的喜好,我打發人叫他來?”
    林崇韜急匆匆的跑來,跑了一腦門的汗:“祖母真是偏心眼,孫兒回來也不見您這般的熱切。一說妹妹回來了,您瞧您……”
    哪裏那麽些話?老夫人指了指那金器,“你瞧,這都是我給你妹妹準備的,擺在那裏可好?”
    林崇韜嘴角抽了抽,得虧二叔不歸祖母養,否則二叔也成不了林家玉郎。其實小妹不喜那些奢華之物,可……這話卻不能說。太簡樸了顯得不重視,這裏每一件都俗,但每一件都是老祖母用心準備的。
    他左右的看看,不住的點頭,“好!妹妹一準喜歡。那對兒大紅的梅瓶呢,擺在牆角那個位置……”
    老夫人果然很高興,“是吧!我挑的每一件都是用盡了心思的。”
    世子夫人左右的端詳,然後跟婆婆說,“我也覺得甚好。年禮裏還有幾卷子粉紗,要不要給桐桐做成床帳子?”
    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對對對!用那個做床帳子。
    馬氏又問說,“那兩位女客,這鋪陳怎麽弄?”
    “都是年輕的小女郎,桐桐喜歡什麽,她們必是喜歡什麽的。這粉紅的細紗若是做帳子不夠……再叫人去外麵找一些……”
    馬氏忙道:“細紗若是不夠,還有別的顏色。果綠、鵝黃,都是極為鮮嫩的,錯開搭著用,也就是了。”
    桃紅、果綠、鵝黃,林崇韜差點忍不住要破功了。但嘴上還不住的點頭,“極好!極好極好!”挨個的誇了一遍,他就告辭,“祖父打發人叫了,孫兒先跑回來見祖母了,祖父還等著呢。怕是祖父想打發孫兒帶人往前迎一迎……”
    林崇韜又叮囑,“大皇子、二皇子連同雍王都來了,還有韓家世子……”
    哎呀!囉嗦。客院有的是地方,韓家那小子又不是外人,家裏常年有給韓家人準備的院子,他住進去便是了。
    也對!林崇韜笑著退出去了,才從正院出去,遠遠的便見一纖瘦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他想跑卻被對方喊住了,“二表哥要去哪裏?”
    林崇韜隻得站住腳,而後頷首,“是姚表妹呀?這麽冷的天怎麽出來了?小心吹了風咳嗽。”
    姚壽姑用帕子擋住嘴,輕輕咳嗽了一聲:“聽聞二表叔要帶著郡主來,想必老太太定是忙著給郡主收拾屋子呢,我想去瞧瞧看看能幫上什麽忙不能?”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林崇韜笑了笑,“那表妹去瞧吧,我還有事,先告辭。”
    林崇韜果然就跨過圍欄,躍過花木,走遠了。
    婢女桃兒扶了姚壽姑:“娘子,別在風口上了,進院子吧。”
    院子裏的仆從跟以前一樣的熱情,見了她都喊娘子,還都給指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正在西暖閣。”
    馬氏在裏麵聽到動靜了,就看了身邊伺候的人一眼。
    碧雲悄悄的退出去了,一掀開簾子就瞧見姚家娘子在上台階,她忙笑道:“娘子怎生來了?裏麵在灑掃,嗆著了娘子可怎生好?”說著,親自扶著,往正堂去了,“正堂暖和,您稍等等,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會子就出來了。”
    姚壽姑不好意思,“瞧,本想幫忙的,什麽忙都沒幫上,反倒是叫長輩跟著懸心,是我的不是了。”
    正說著,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果然回來了,碧雲悄悄的退了出去,吩咐西暖閣的婢女,“將門鎖了,等閑不讓人進去。”
    這婢女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將暖閣鎖了起來。
    服侍老夫人的雲姑默默的收回視線,得空了便跟老夫人道:“世子夫人不叫姚家女郎接近郡主的屋子……”
    老夫人歎氣,“她沒錯!壽姑一直病怏怏的,桐桐自來便弱,若是再給過了病氣,可怎生好?”
    姚壽姑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孫女,這孩子的父親戰死了,母親周氏改嫁給林家的義子張克敬,緊跟著便有了身孕。老夫人看見這個侄孫女,便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孫女。那時二爺躺在那裏就是個活死人,可憐郡主小小年紀,娘親改嫁顧不上她……這遭遇跟壽姑相似,老夫人動了惻隱之心,便將壽姑接到身邊撫養。這些年養的也精細,可也一直病病歪歪的。
    這些年,老夫人四個兒子,給老人添了八個嫡親孫兒,可孫女隻郡主一人。
    倒是三個義子生了幾個女郎君,也是千嬌百寵的,但誰都知道,最受寵愛的便是壽姑。
    這西北誰不知道,壽姑與郡主是一樣的品格,老夫人想孫女,隻把壽姑當做親孫女一般的疼愛。
    壽姑在正院消磨了不少時候,出來的時候就瞧見西暖閣的門是鎖著的。她見窗戶是開著的,便上了台階,隔著窗戶瞧了幾眼。
    就見帳幔沒掛,屋子裏無遮無擋,一眼能看到底。那博古架上,金蓮擺件格外奪目,還有那喜鵲登枝,金枝玉葉做枝條,寶石做的喜鵲,這是貴太後送給老夫人的,老夫人寶貝的很,誰都不叫碰觸,而今,它就那麽擺在博古架上。再看那床榻,做成得有好幾年了,以為是給自己的陪嫁,原來不是,是專給郡主打造的。
    她咳嗽了一聲,抓了桃兒的手緩緩的下了台階。
    桃兒低聲問:“要去打聽一些郡主的喜好麽?見麵禮……該備著了吧。”
    壽姑搖頭,“不用刻意打聽……”打聽來的未必是真的,“母親說的應該是有些準的!郡主在宮中千嬌百寵的,什麽沒見過?聽聞,她與公主常打架,在京城中點評兒郎容貌……這般的性情,避著她,讓著她,橫豎她不長留,幾個月的光景罷了,無甚要緊。”
    幾個月的光景?說不好,看情況。
    林克用歪在馬車上,閑閑的下了一步棋,就跟這幾個小子說,“西北的情況比你們想象的要複雜的多。到了你們就知道了,其棘手程度,不在世家之患之下。”
    四爺跟著下了一步棋,“勢力有些盤根錯節,不好擺弄了?”
    林克用讚賞的看了四爺一眼,手裏撚著棋才要下,突然覺得這步棋有點意思了。他收了手,端詳了好一會子,才又下了一步,“你們在京城的時間太長了,在外麵多呆呆,對你們沒壞處。我提醒你們,西北這邊桀驁,有許多是當年跟著打天下的老將,又有這些年戍邊立下戰功的將軍……他們很多年不回京城了。他們不認識京城,不識得皇家。而皇家呢,朝廷呢?對他們也不甚了解。所以,你們得有心理準備。”
    懂!他們認林家,未必認皇家。
    這便是兩位老國公所擔心的!這不是說林家如何拉攏人心了,而是時間長了,這種情況的滋生是自然而然的。誰也攔不住!
    開國之初,用北翼國公府統一西北、穩定西北,不能叫西域隨之四分五裂。
    之後呢,得叫西北徹底的回歸朝廷、屬於朝廷,融入朝廷,進而與中原徹底的融為一體。這不是太|祖能完成的,甚至不是文昭帝能完成的,這得再往下一代,再一代,有個三五代人的堅持不懈,才算是能徹底的成功。
    可以說,這是少了任何一代人的努力都不行的。
    大皇子就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老國公沒滋生出別的野心來,殊為不易。而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滋生出任何的野心,都實屬正常。
    而桐桐呢,一路上都在聽林寬詳細的說林家的事,也叫鄭元娘和劉四娘一起聽著。有這兩人作伴,桐桐這一路也不寂寞。
    劉四娘長了一張圓團團的娃娃臉,杏眼桃腮柳葉眉櫻桃嘴,瞧著肉肉的,在馬車上大部分時間都在打盹。隻要不是特別要緊的事,那她可太能睡了。
    桐桐跟鄭元娘還能說說路過各地的風土人情,劉四娘也不知道聽著還是沒聽,反正不是這麽歪著,就是那麽歪著。
    她每日必有一問,那便是:還有多少日子才能到啊!
    早著呢!
    早著呢是多久?桐桐故意逗她:“三個月呢。”
    啊?這麽久呀!回來豈不是還得三個月?
    鄭元娘就笑,“你聽郡主哄你!銀州靠著三秦之地,不算是太遠。又不往西再走,因此上,不用三個月,一月餘便到了。”
    現在呢?才半個月,還有一半的路程麽?
    是的!還有一半的路程。
    劉四娘坐起身來,“原以為這親事能叫我在府裏安生的呆一輩子,誰也不會吵我,也沒人會嫌棄我懶!可誰知道這親事還不曾定,就要我來受這麽一份苦楚。原以為勳貴之家,每日裏吃吃喝喝,把臉蛋保養好便好了……誰知道這累上來,並不輸給貧家女子。如此一比,竟是覺得這世間再無清淨的去處。”
    她這邊抱怨著,那邊肉嘟嘟的臉還有壓著的印子,嘴角還有點涎水印記。
    鄭元娘指了指她的嘴角,她才拿出小鏡子然後拿著帕子對著鏡子慢慢的擦拭著,樣子頗為有趣。
    鄭元娘羨慕這樣的女郎,隻看看就知道這是被千嬌百寵著長大的。
    她不免問說,“你可會禦馬?”
    “會!”劉四娘皺眉,“姑姑家開著鏢行,每年我要去馬莊住數月,自是會禦馬的。”
    鄭元娘朝外看,“我幼年曾騎馬,可近些年已然不太騎了,怕是生疏了。”
    “鄭家姐姐是想騎馬呀?”劉四娘歡喜了起來,馬上朝外喊:“韓世子——韓世子——我與鄭家姐姐要騎馬,快予我牽馬來。”
    韓嗣源正在瞧下棋,被這麽一喊,渾身都僵住了。外麵那麽多伺候的,何以隻喊我?
    林克用抬腳就踹韓嗣源:“賴在這裏做甚?帶著人家女郎騎馬去!”
    大皇子跟著往下走,結果還沒下去呢,就聽見桐桐學著劉四娘說話的腔調喊道:“四郎——四郎——我與鄭家姐姐要騎馬,快予我牽馬來!”
    眾人先是一靜,繼而哄然而笑!
    四爺放下棋子,“三叔,我得帶著人家女郎騎馬去了。”
    林克用:“……”呆著!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