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懷(84)一更(天地情懷(84)這一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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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個月幾乎什麽都沒幹, 就是宅在家裏養傷。中間遼國確實是派了使臣來了,大皇子他們接待的。桐桐也就是見了遼國皇太後和皇後派來的親使,問候了皇太後和皇後, 接了對方的禮物,也叫人準備了禮物給皇太後和皇後,甚至於親自寫信為了這兩位。
    有些事傳的特別快,就像是桐桐以自戕的方式殺了宋氏這個事,遼國肯定是知道了。
    這些使臣恭敬的很!人嘛,拿起刀殺人這就不容易,可拿起刀朝自己下手的, 在他們看來,那絕對是狠人。遼國那位砍下右手的述律平, 那是威震遼國諸部,狠人呐!
    大概也把桐桐當做了這樣的狠人了。
    西北和朝廷之間相合, 遼國無機可乘,因此, 這一次接觸相對來說, 結果尚可。
    養傷從五月直至八月, 八月中秋一過,就該返程了。
    這一出來, 便是大半年。到京城隻怕天都冷了!
    老夫人跟林克用商量, “桐桐的身子還得養,不如將她再留半年, 等過了年,天氣和暖了, 再給送回去。”
    林克用也舍不得,“她在, 兒子那府裏還是個家。若是連她都不在,兒那府裏這日子可怎麽過?”
    老夫人:“……”成吧!那就罷了。
    林克用又給國公爺告辭:“兒在京城等著父親。”
    林重威將手裏的條陳放下,揉著額頭,“桐桐跟雍王的婚事……你怎麽想的?”
    林克用沉默了一下,這才問說,“父親何以這般問?”
    林克用撓頭,“雍王有其能,然……這孩子無此心!”
    林克用愁的呀,“那怎麽辦?這親事不結?”
    還是呀,“就桐桐那脾氣,誰說她肯聽?”說著就歎氣,“爹,您在擔心什麽,兒知道。可事不到跟前,誰知道會怎麽樣?事遇的呀,叫兒都悟了。真就覺得想那麽多作甚!要是知道後麵的事情亂成這樣,兒當年想辦法娶了長公主,不是後麵什麽事都沒了嗎?”
    林重威:“……”滾滾滾!我就不該跟你說話。
    不想說話,那可就說不上了,再說話就得京城見了。
    說走真該走了。
    林家給桐桐做了個更大的馬車,這馬車裏的空間不說十個平米吧,八個平米是有的。天這一冷,馬車裏就能鋪的厚實一些了。被子一個摞著一個,鋪了那麽厚厚的數層,往下一躺,直接跌到棉花包裏去了,別說躺人不會顛簸了,便是放一窩雞蛋,也磕碰不了的。
    揮揮手,跟銀州城的人揮手作別。
    出城的時候,孟井生幾人就跪在城門口。林雨桐躲在馬車裏就沒露頭,大皇子上前親自把人扶起來,勉力了幾句,並且告訴他們:“等西北恩科開了,我在京城等你們。”
    敢不效死力?
    來的時候春意盎然,走的時候秋意已濃。
    隻有到了秋裏了,草木都枯黃了,此時才真正的感覺到了西北的蒼涼。
    桐桐躺著怪舒服的,招手叫四爺:上車來,換你來躺躺,真的可舒服了。
    四爺可不去,他上了林克用的馬車,陪林克用呆著去了。
    林克用靠在榻上,自己打棋譜呢。見了四爺,他眉頭都沒抬,“想作甚?二皇子和平王尚未賜婚,輪到你?且遠著呢。”
    怎麽不說五皇子先賜婚了?
    行!四爺不在這個上麵糾結了,他找林克用是有事。
    因此,往林克用對麵一坐,自己執黑子,“叔父,兒找您,是有事。”
    有事?在銀州都沒事,回來了你說有事,“不關西北的事,你想說西南?”
    當然事關西南。西北這事,叫大皇子二皇子和桐桐給辦的,稀碎稀碎的!我要是再放任你們這麽辦事,我就是棒槌。
    來來去去的,都是往自己身上劃拉了!瞧這事給辦的蠢的呀!
    劉備與曹操比起來,雖不必事事去學曹操,但隻學劉備是想幹什麽?
    仁之一道,不在於給自己身上劃拉了多少刀!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目的,再能辦下許多事來,在四爺看來,這都是在犯蠢。
    沒叫你欺人,也沒叫你欺天,可不欺人不欺天,事就不能利索的辦了嗎?
    要是真被別人給捅了,自己能想法子把對方千刀萬剮了,然後屍骨都不留。可他們總是自己捅自己,一肚子的火都不知道要撒給誰才好。就是想撒氣,那敢問,要把氣撒給誰?
    因此,他得未雨綢繆,西南的事不能由著他們去辦了。他們一個個的——太蠢了!
    於是,四爺來了,找林克用,說西南的事。
    “自始皇帝一統六國始,中原王朝的敵人隻從兩個方向來,一個是北邊,一個是西邊。而今,京城所處位置,可以阻擋敵人自東北而來,西北又暫時安穩,但是,西、北兩個方向,在而今,在以後,依舊是朝廷最主要的大敵!太平是短暫的,來回的摩擦融合,才是以後的常態,可對?”
    林克用落下一子,緩緩的點頭。這話當然沒錯,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的!中原王朝一直是向陸地擴張的,太|祖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
    地域擴張,朝西是最好的方向。北邊遊牧民族彼此為敵,彼此兼容,你弱我強,我強你弱,發展到現在遼國通用漢字,隻要維持這種文化影響力,遲早會成為一體的。再朝北走太酷寒,不適合人生活。所以,北邊遊牧民族沒有第二種選擇。
    而西邊卻不同,西邊可以朝更西的方向兼容。這一片地方若是失去了,中原王朝危矣!西域是商路的咽喉,但這遠遠不是全部。從地緣上來看,如果失去西域,勢必會影響河西走廊,如果失去了河西走廊,那麽便會危及關中。長安就在關中腹地,若是連這裏都影響了,這還不算是影響中原政權嗎?
    所以,西域是一定要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的。
    隻要統治者不昏聵,就知道這個地方的要緊之處。
    但是,陸地這個方向要緊,不是說海上要塞不重要。
    四爺就點頭,“是這個話!但自來,可曾聽聞南邊的政權危及中原政權的?”隻有明朝的時候鬧倭寇,但那是騷擾,遠稱不上威脅。
    自秦始皇滅百越起,就是如此。
    這不是說就得忽視南邊,不管是西南還是東南,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南邊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不能成事,這必然是有原因的。
    “西南多山,山川連綿,道路難通;西南多江,大江阻隔,與外不通;西南多民族,語言風俗、各不同。因此,百姓世居於祖地,不會遠離,也沒能力遠離。因著民族語言不通,他們各自所建立的王朝,就大不了,也不能形成大的聯盟。”
    林克用點頭,人得先征服自然,才能朝外擴張。可現實是,西南的自然征服起來,尚且有困難,他們無力朝外擴張。
    四爺就又說,“秦朝時,征服百越,西南設置了三個郡,分別為象郡、桂林、南海。到了漢朝的時候,有了像是夜郎國,滇國,當時在大漢朝,這些所謂的國被稱為西南夷,他們都隸屬於大漢。到了唐朝,先是彝人,後在最南邊有了南詔國。有了南詔國又如何呢?唐玄宗支持南詔首領統一了六詔,而這位首領皮邏閣被封為雲南王。”
    林克用心說,六詔統一之後,勢必內部矛盾重重,雲南王就永遠也脫離不了朝廷,一旦少了支持,他的統治就會四分五裂。
    他皺眉,其實也有幾分不解,“按照你的說法,豈不是太|祖當年安排南翼公鎮守交趾還錯了?”
    錯自然不能是錯的!隻能是臨時之策,“大陳初立,內部矛盾重重。彼時若是不鎮守,那對方自然就自立了,等咱們回頭再想治理的時候,其勢已成,想要再拿回來,那一定比鎮守付出的代價要大的多。”
    嗯!有理!“你的意思是,現在撤了也無礙?”
    這件事怎麽說呢?四爺就說,“對人家而言,咱們是什麽?是外人!隻要外人在一日,人家就會團結一日。反之,當沒有外人的時候,內部的矛盾才會凸顯。那麽,現在就有兩條路,一條是保持現狀,把自己放在別人的爭鬥裏,給別人做靶子;一條是站的高一些,給別人做裁判。”
    可你這裁判又怎麽做呢?手裏沒點東西吊著,他們焉能聽你的?
    四爺心裏一讚,對嘛!事就得這麽去想。你得想著,用什麽東西能轄製它。這麽去琢磨,就順多了!不能單靠誰去辦什麽事,這是犯蠢!隻要掐住了七寸,誰去辦有差別,但差別也沒那麽大。
    曆朝曆代對西南的治理,都是極有參考價值的。而且,人家自來就有延續性。四爺就說,“自秦漢開始的羈縻州,這是一個法子,有開創者,那後人就得延續好。”
    羈縻州是什麽呢?羈是馬籠頭;縻是牛靷。從字麵上就看的出來,這就是給各個民族自治設置的州府。羈縻所在,意在聯係、籠絡、懷柔,控製各個部族。
    就像是在宋朝的時候,宋朝對西南采用的是什麽辦法呢?除了延續的羈縻州,他還用了一個法子,那便是——以鹽製夷。
    “以他們不可或缺但又特別缺的食鹽,換取他們手裏的布匹,米糧,藥材等物。”四爺就說,“皇伯父之前說秘密往西南調鹽,這是當時的托詞。但也應該是皇伯父考量到這一點了,也已經打算這麽做了。”
    林克用點頭,確實是如此。這是早就商量好的!
    但這小子點在這裏,就有意思了!他就問說,“然後呢?”
    然後,宋朝的政策有積極的,也有需要完善的!宋朝的時候王朝整體缺乏銳氣,因此,他們處理問題上有些消極!像是大理國,一冊封藩屬國就了事了。這是不可行的!不能將其當做山民,而是要真的做到語言文字風俗等各方麵的融合。
    而這些,靠的是軟工夫,隻靠壓製是絕對不成的。
    這個軟工夫得持之以恒,非百年時間不可,這是需幾代人努力才能做到的。
    事實上,這玩意也確實急不得。像是到了元朝,在西南開始設置行省,這個現在就可以拿來。設立行省勢在必行。
    但行省與自治之間怎麽協調,就得商榷了。是不是繼續用土司政策呢?可以再商量著辦。
    桐桐躺在車上也在琢磨這個事,西南跟西北不同的地方就在這裏了。西北非用硬功夫,一絲不得退讓。可西南卻得有軟的態度,退的心態。
    在元朝的時候設置了行省,有了土司製度。
    到了明朝的時候還沿用土司,但是也實行了改土歸流,並且設置了布政使司。
    而到了清朝,最初對最南邊也是鞭長莫及呀!八旗人數有限,又是異族,控製不了那麽遠,怎麽辦?這不才有了鎮守雲南的吳三桂、鎮守廣東的尚可喜,以及鎮守福建的耿精忠嗎?那時候天下不平,三藩便是臨時之策。康熙朝,平三藩之後,其實是延續明朝的政策。明朝隻是開始施行改土歸流。康熙朝卻推行了改土歸流。等到雍正朝的時候,才派遣流官取代了土司,這才算把這麽大的疆域勉強捏到一塊了。
    所以說,這是一個長期的延續性很強的東西,真不是誰王霸之氣爆棚,直接平蹚!想什麽美事呢!
    在大明的時候,自己和四爺敢那麽幹嗎?
    在大唐的時候,自己和四爺敢那麽幹嗎?
    老祖宗的智慧告訴我們,輕易不要直接的闖到人家家裏涉足人家的家務事,這是愚蠢的。
    四爺就說:“所以,西南之事,難不在西南。反之,它在朝廷!得朝廷有魄力推翻太|祖當初的決定,重新製定對西南的政策。”
    林克用利索的又落下一子,心裏卻翻騰的厲害!太|祖當年說過,“我的話不都對,不能總當金科玉律。若是大陳一朝,隻按照我留下的話治理,那大陳也不過是二世便亡的命運。”
    可見,太|祖對繼位之君的期待是什麽樣的。
    他複雜的看眼前這小子,問說,“為何不回宮自己說給聖上?”
    四爺沒言語。
    林克用朝外看了一眼:“為何不說給大皇子,叫大皇子說給聖上?”四爺還是沒言語,卻緩緩的落下一子。
    林克用歎氣:直接說給聖上聽,會動搖聖上的決心;直接說給大皇子聽,會打擊大皇子的自信。
    事得辦,他卻不能冒頭——奈何?
    他挺感慨的,可四爺則想的是:可算是說通了,終於不用送這些二百五再去西南挨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