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我厭惡(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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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和帝經曆過太多的事。

    他曾經也想過,孩子在滎陽會遇到什麽。

    卻從來沒想過,鄭家這般教養孩子,膽大妄為,有恃無恐到這個地步!

    即便隻是放冷箭嚇唬人,不是真的要傷人,一則背後出手實則小人行徑,二則君臣名分還擺在前頭,二郎是嫡出的皇子,鄭玄之就不怕真傷了人嗎?!

    二郎說得對。

    從頭到尾,大郎已經做的夠好了。

    成全他,成全皇後,也成全了鄭家。

    委屈的隻有大郎一個。

    晉和帝一時隻覺得喉嚨發緊“這些話,你就聽你大兄的,在心裏憋了十年?”

    “不然呢?”

    趙行眼底是有漠然的。

    他知道不應該。

    父皇母後對他極盡寵愛之能事,他是沒資格挑爺娘不是的。

    可他就是替大兄委屈憋悶。

    那樣的情緒,便不大壓得下去。

    晉和帝直皺眉頭“你倒是聽他的!”

    趙行也皺眉“是您從小教導兒臣,要聽從大兄,順從大兄,敬愛長兄,如敬君父。”

    他深吸口氣“而且父皇,您知道這些細枝末節,譬如鄭家幾兄弟手腳並用束縛大兄,攔下他,生怕他真傷了鄭玄之這一宗,兒臣是如何得知的嗎?”

    晉和帝麵色發青。

    二郎那時不到十歲,在他十二歲之前,大郎都更著緊他的文章策論,於騎射練功這些事上,隻是督促,不叫他鬆懈丟下。

    是到了他十二歲,體格健朗,身體也長開了之後,才在這上頭更抓得緊些。

    所以那個時候二郎是不大幫得上什麽忙的。

    他有童子功在身,但到底不精於此,年紀又小,連站在旁邊看,都大概看不出什麽端倪。

    那就隻能是大郎說給他聽的。

    晉和帝指腹壓在眼皮上,重重歎了口氣。

    趙行就曉得他都明白了。

    “大兄說,鄭家是未必肯與我們兄弟親近的,都是表親,差別卻大了去,他們連大兄都敢如此對待,更別說是我,怕我以後在他家孩子手上吃虧,所以說給我知道,要我多留個心眼,往後少跟他家的人親近,即便是要走動,交心卻大可不必了。”

    趙行說的無不譏諷,滿眼嘲弄“兒臣今天跟您把十年前的舊事攤開來說,也不是為了叫您追究鄭家罪責,大兄更沒這份兒心!

    要真是想置他家於死地,或是非要弄死鄭玄之不可,也用不著等上十年。”

    還是為了皇後。

    也為了不叫他為難。

    夾在朝臣和皇後中間為難。

    因為皇後於諸多大事上都能明辨是非,端莊大度,唯獨在鄭家的事上不行。

    她拎不清,因鄭氏與她是血親,骨肉相連,一脈相承。

    兒子是親生的,父兄也是嫡嫡親的。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

    晉和帝眉宇間染上濃濃的無力感“你母後那兒,朕去說,今夜過後就叫她送鄭家娘子們出宮,之後……她們住在盛京,少不得要進宮走動,你大兄要忙朝廷裏的事情,你要是實在看不慣,就出宮去逛兩圈兒,不想見就不要見了。

    至於鄭家的宅邸——那宅子是你母後選的,朕是不想拂她的意,她既高興,也就隨她去了。

    鄭青之住在那兒,的確僭越。

    過些天他入朝供職,到吏部正式走完手續,領了官職,又身在監察院,屆時自有禦史言官上折彈劾,朕尋個由頭,把那宅子收了,叫他搬到別的地方去住就是了。”

    趙行臉色才稍有緩和。

    晉和帝看在眼裏,無聲歎息,終究說不了他什麽“你大兄……還好嗎?”

    趙行嗯了聲“大兄就是一時心裏難受,他又不要兒臣陪著,更不叫兒臣勸。

    這麽些年,大兄大概早就習慣了。”

    但這樣的習慣好嗎?

    晉和帝說不清楚。

    於君臣來說,這很好。

    他要的既然是個能繼承大統,承得住大鄴未來幾十年內可能發生的動蕩的明君,大郎如今做的便是最好的。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帝王權術,製衡之道。

    大郎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要從父子這一層來說,那有什麽好?

    二郎有什麽委屈從來都直說的,想要的,不想要的,他何曾肯委屈自己半分?

    哪怕明知道是禦前失儀,是大不敬,他也沒怕過。

    三郎會撒嬌。

    好些時候他也不是看不穿三郎那種裝模作樣的腔調,但那才是個孩子在爺娘跟前該有的樣子。

    畢竟不在他們身邊長大,帶著些偽裝和小心試探,也是正常的。

    隻有大郎才不正常。

    可這也是他和皇後一手造成的。

    本來誰都不說,好像就沒有那麽一回事。

    今天被二郎戳破了,擺到台麵上,不得不正視,晉和帝心裏才格外的不是滋味。

    他長久的沉默著,趙行亦是無言。

    良久,晉和帝擺手打發他去“這件事朕知道了,你隻管辦你的事去,但是二郎,你母後那裏,就不要再去說了。”

    趙行才剛站起身,聞言動作一頓,竟無聲笑了。

    那笑容落在晉和帝眼裏,眼角又抽了兩抽“你笑什麽?”

    趙行搖頭說沒有“兒臣不會去跟母後說的,要不是——算了,這件事情,其實原本就該爛在兒臣肚子裏,一輩子跟誰都別開口。

    跟您說,是因為替大兄委屈,兒臣看不過眼。

    鄭家風光得意,那是在大兄的傷口上撒鹽!

    但母後那兒,沒什麽好說的,況且跟她說了也沒有用,徒增她煩擾罷了。”

    他方才的確是笑了。

    可是真沒別的意思。

    他隻是突然又想到珠珠。

    父皇對母後的心意和態度,他倒學了十成。

    說不得就是從小看多了爺娘的感情深厚,天家夫妻,也有這般深情厚誼,他才長成個癡情種子呢。

    另一則,又更替大兄不值。

    父皇一直以明君來培養大兄,要求大兄,然而父皇自己做的,又是另一重。

    反正對母後和鄭家,父皇是絕稱不上明君二字。

    這些話說了要挨罵。

    想到這兒時,趙行連自己也一並厭惡起來。

    因為拋開趙奕不提,大兄和他兩兄弟之間,也隻有他敢這麽想,換了是大兄,豈不是連想想都是過錯嗎?

    趙行神色複雜,眼神更見晦澀,匆匆與晉和帝辭了禮,退出福寧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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