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馬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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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一走,小巷子裏瞬間清靜了下來。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的,從巷子深處走了出來。

    打頭的男子,穿著素淨的玄色長袍,隻那腰間的腰帶之上,繡了漫天星河,隱隱對應北鬥七星之勢,斜插著的劍黑突突的,沒有劍穗。

    在他的斜後方,跟著一個拿著短棍的壯漢。

    “將軍,咱們怎麽不早些出來,老賊禿的東西,都叫段三姑娘拿走了,咱們走了空,白來一趟了。她一個小娘子,便是拿到了,也守不住不是麽?”

    玄色男子皺了皺眉頭,“東平這幾年本事沒長,話倒是變多了。我現在已經不領玄應軍了,叫你莫要喚我將軍。”

    被稱作東平的壯漢嘴巴張了張,有些頹唐地低下了頭去,偷偷的瞥了一眼站在前頭的男子。

    今時不同往日,虎落平陽被犬欺。

    “公子,我知曉了,強龍不壓地頭蛇,是東平多嘴了。天氣涼得很,您有傷在身,早些回去罷,省得又要被黃先生損了。”

    東平說著,朝著那攤血跡看了看。

    他雖然不服氣,但也不得不說,六年之後再見段怡,她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他跟在後頭一路護送的小姑娘了。

    也是,這個世上,沒有幾個十歲的小姑娘能夠從滅門現場逃出來,還捅死追她的殺手。

    “明日我去給公子尋個新宅院,那屋子也太小了些,公子想要練劍,都伸展不開。”

    玄色男子聽著,搖了搖頭,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走到一株大樹之前,他的腳步頓了頓,複又繼續走了起來,“不會久留,不必麻煩。”

    東平再也沒有接話,快步的跟了上去。

    待他們走遠了,段怡方才神色複雜的從樹上跳下了下來。

    她先前便發現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搭弓射箭的時候,這裏又來了一個人。

    於是她佯裝走了,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可不想藏著的不止一個人,而是兩個。

    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她的武功,在那個東平之上,而在玄衣男子之下。

    時隔六年,她還是一眼就瞧出來了,那個人便是當年在酒肆替她擋了災禍的江南道崔子更!

    “這人箱籠裏,怕不是隻有這麽一套衣衫,六年都不帶換的。也就摳下來一個月兒!”

    她初見崔子更的時候,這人也是一身玄衣,腰帶上繡著一輪圓月,伴著星河。

    段怡嘀咕著,不由得唏噓起來。

    六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讓一個人的命運,顛了個個兒。

    話說當年定州大亂,崔子更令玄應軍為母報仇,直搗關內。顧從戎擔心的大周之亂不但沒有來,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硬生生的掐斷了。

    崔子更隻用了三日,便大敗定州逆賊,將那賊首掛在城樓之上,震懾四方,再次名揚天下。

    那會她在墳山上文武雙修,雞都沒起,她便被祈郎中用香瓜砸醒,頭懸梁錐刺股;到了夜裏剛躺下,又被外祖父顧從戎用長槍戳醒……

    一日日的,像是被人將全身的骨頭拆開來了,然後又裝回去一般,痛得無以複加。

    每每聽到崔子更大殺八方的消息,她都猶如豬八戒瞧見了人參果,羨慕不已。

    打那之後,江南王崔餘越發的看重崔子更,人都以為那江南世子,怕是不立嫡長要立賢良。

    可正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生有潮起自然就有潮落。

    今年春日,崔餘陡然病重,崔子更征戰在外,千裏奔襲趕回劍南道,卻不想晚了一步,崔餘已經亡故不說,還上奏周天子,請封嫡長子崔煥為新的江南王。

    有那流言傳出,說崔餘乃是因為得知崔子更並非乃是自己親子,是以方才大怒中了風邪而亡。

    流言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但江南新主崔煥收回兵符,崔子更從此銷聲匿跡。

    昔日公子如圓月伴星河,如今星河猶在,烏雲已閉月。

    段怡回過神來,摸了摸衣袖裏的發帶。

    她一直以為,這群人過來,是想要謀取劍南,可現在看來,不僅如此。

    “劍南有什麽東西,需要他們爭破頭的,連崔子更都心動的東西。”

    段怡想著,皺了皺眉頭,腳輕點地,再次朝著青雲巷奔去。

    那袖子裏的發帶,陡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一番折騰下來,段怡回到青雲巷的時候,已經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過不多時,便會東方魚肚發白,天漸漸地要亮了。

    倒夜香的婆子打著嗬欠,壓低了聲音,滿嘴罵罵咧咧。

    段怡一個翻身,跳進了院牆,像是一道鬼影一般,快速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腳剛剛落地,那雄雞便喔喔喔的破曉,鳴叫了起來。

    “姑娘回來了!哎呀裙子又沾了血,我給你拿衣衫換去。知橋早就回來了,姑娘若是再不回來,我都要攆她出去尋你了。”

    段怡順著知路的視線看了過去,隻見自己雪白的裙角上沾了點點血跡,想來是蹲下身去查看老神棍傷勢的時候,不慎弄上的。

    “事情都辦妥當了麽?”段怡解了衣衫,對著知橋問道。

    “都辦妥了。祈先生都安排妥當了,把屍體交給了顧使公,說……”知橋頓了頓,又道

    “說姑娘想讓人以為顧家軍是瞎子還是聾子,有人死了都不知道?老神棍雖然討人嫌,不是個東西,但到底是同出一門,總不能讓他成了個草草埋了的無名氏。”

    “明日一早,應該就會得到巡城士兵發現了楚大師屍體的消息了。”

    知橋說著,又看了段怡一眼,“還說……”

    段怡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還說段怡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連這麽點事兒都辦不周全。逆徒,逐出師門去!”

    知橋聞言,別扭的神色也緩和了幾分,“叫我罵姑娘,我罵不出來。”

    段怡換了幹淨的便服,整個人都舒坦了起來,她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不我自己個罵了自己!天底下哪裏有我這麽貼心的姑娘!”

    “天底下沒有比姑娘更好的姑娘。楚大師害了姑娘,姑娘還給他收屍。我……”

    知橋認真說著,卻是被段怡給打斷了,她推了推她的肩膀,“明兒個知路還指著我同那些姐姐妹妹比美呢,好知橋,快讓我睡上一會覺。”

    “不然蚩尤見了我,都要驚訝,食鐵獸你怎麽兩條腿走路了?”

    知橋愣了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她勾了勾嘴角,點了點頭,一把拽起一旁捧腹大笑的知路,快步的走了出去,掩上了房門。

    段怡伸手一撈,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來,尋了那根發帶的縫隙,輕輕一挑。

    發帶的縫線處瞬間被劃開,裏頭一塊薄薄的小羊皮,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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