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土匪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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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的襄陽城斜風細雨。
春雨貴於油。那一樹樹的花不知不覺的落了個幹淨,城內城外,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
戰爭帶來的苦悶,好似被衝刷了個一幹二淨似的。
段家軍悄悄地出了城,依舊是留了那長孫家的荊州軍鎮守襄陽城。
若非那城門前的泥土裏,還有斑駁血跡,幾乎所有人,都要以為襄陽被圍乃是一場夢,段家軍的大軍上回誓師出征去打京都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同回來之時疲於奔命不同。
這一回的段家軍一路向西,走得格外的輕鬆!
那隴右之主李光明,還有山南西道節度使餘墨皆已經伏誅,隴右軍更是死的死,降的降,剩下的殘兵敗將,於如今越發強大的段家軍而言,不足為慮。
因為身上帶著傷,段怡這回罕見的沒有騎馬,同祈郎中一道兒,縮在馬車裏。
“你倒是長進了,我還當你知曉那京都有寶物,會立即衝過去掘地三尺的!再說了,咱們就要將京都,拱手讓給崔子更麽?信中所言,三分京都,又是何意?”
祈郎中見段怡脈搏強壯有力,壯得像那小牛犢子似的,將搭在了她脈門上的手,收了回來,沒好氣的問道。
段怡百無聊賴的拿起了一塊點心,塞進了嘴中。
她的腮幫子鼓鼓的,像是一隻儲食的倉鼠一般,“寶物在那裏,又不會長腳走了,不著急。”
“放著好好的山南西道同隴右道不要,萬一給了他們喘息之機,叫他們死灰複燃,那豈不是白費力氣?”
“等這一仗打完了,咱們便回襄陽城來。先生便可抱著瓜啃,坐在田間瞧著你那大兒子收稻子了!到時候我拿著一麵銅鑼,擱旁邊敲著,給你助威!”
“譬如你說,我兒子真厲害,我就咣一下!你再說,我兒子這臂膀有力,日後我死了摔盆打碗沒問題,我又咣一下;等下了田回城的時候,我一路咣咣咣,快看快看,祈先生有兒子啦!”
祈郎中的嘴巴張了張,他瞠目結舌的看向了段怡。
“你啷個把老夫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段怡絕倒,她鄙視的看了祈郎中一眼,“天下竟是有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祈郎中滿不在乎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多謝誇獎,這是我們師門的最高榮譽。”
見段怡一臉無語,祈郎中又道,“你莫要岔開話頭,崔子更當真樂意同咱們三分京都?”
段怡皺了皺眉頭,“我不想要京都,所以沒有往北去。三分京都,是我們三軍結盟的時候,說好的,可誰知曉,後來出了襄陽的變故。”
“咱們南下來攔沈青安,雖然亦是為了防止他繼續南下,拿下江南道。可說到底,我是為了救自己的襄陽城,方才離開京都的。”
“那些北蠻人,是崔子更同蘇王爺打走的。我並沒有出什麽力氣,他們大方要同我分京都,我若是受了,倒是叫天下人恥笑了。”
祈郎中一愣,見段怡目光清澈,並沒有任何遺憾同勉強之色,他心中一歎。
段怡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著調,平日裏也利嘴不饒人,可她卻是從來都不會占人便宜的。就像當初她孤身離開劍南,又將黔中給了崔子更一般。
“旁人多半是那偽君子,表麵上道貌岸然,實則是個小人。而你倒是反著來的,世人都罵咱們不要臉,荒唐無恥,可做的淨是那君子之事。”
段怡見祈郎中興致不高,咧嘴一笑。
“不是我的,我自然不要。若是想要,再搶便是,咱們是土匪,又不是乞丐,不食嗟來之食。雖然沒臉拿京都,但該拿的,那是一個大子兒都不會少的。”
“京都乃是天下之都,遠比一般的地方重要。我不要京都,可咱們段家軍在三軍結盟攻城的時候,可是拋了頭顱,灑了熱血的,就連那沈青安,說到底也是咱們殺的。”
如今崔子更同蘇王爺已經進了京都城,盟約算什麽?
李光明,沈青安還有陳鶴清三方大敗,如今能夠爭奪天下的,便隻剩下原來的三盟友了。
可以說,在他們大獲全勝的那一刻起,三軍盟約便已瓦解,自動成為了下一個敵人。
“我想分黔中”,段怡突然說道。
祈郎中一愣,皺了皺眉頭,將大周輿圖舒展了開來。
“黔中雖然屬於崔子更。但是於他而言,這片地方同他其他的領土,並不相接。”
“黔中北麵是我山南東道,西麵是劍南道,如今亦是歸屬於我。而東麵是蘇王爺的江南西道,南麵亦是蘇王爺的嶺南道。”
祈郎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拿黔中,這樣咱們所有的土地都連成了一片。且隻要蘇筠一日在我們軍中,蘇王爺便不會與我們為敵。”
“黔中並不富庶,你不要京都的那一份,卻是要黔中,想必崔子更不會拒絕。”
段怡點了點頭,笑道,“不過是這般想罷了。我暫時不拿王都,還有其他的考量。先生且看著輿圖。大周如今有兩大外敵,吐蕃同北蠻。”
“原本大周就是主要靠劍南軍還有隴右軍來對抗吐蕃,也就是說,日後不讓西麵胡族入侵,是我們最大的責任。若是再拿京畿關內,那麽北蠻亦是要由我們來扛。”
“先生,大周內亂,若你是番邦外族,你豈會不動心?若是他們同時來攻,咱們顧了西線,顧不得北線,再若崔子更不講道理,黔中一亂……”
祈郎中麵色陰沉了下來。
“到時候咱們腹背受敵,就十分的艱難了。”
段怡點了點頭,“而且三分京都,本來就不現實,哪裏有一個都城裏,有三個大王的。說到底,不如先拿了實惠。”
“到時候,我們抵擋西麵的吐蕃,崔子更負責鎮守北關。中原百姓,方能夠好好的收割這一茬糧食!一直征戰,四處收刮糧草,若是今年收成續不上,那到了冬日,定是要餓殍遍野,年關難過了。”
“更何況,隻是暫時的。日後如何,又有誰說得好呢?”
祈郎中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
過了許久方才欣慰的笑了,“說到底,阿怡還是當初那個在錦城裏,想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的阿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