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章 不濫殺不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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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怡仰頭看向了天空。
最近她氣運紅到令人不安的程度。
此時必須有一隻飛鳥經過,掉下一滴鳥糞在她頭上,方才讓她覺得這不是什麽放了砒霜的糖。
雖然明白,李光明大敗之後,隴右道同山南西道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投降避免被碾壓,白白流血一場。
段怡低下頭去,接住了那卷軸,將那羅素錦攙扶了起來。
“老夫人不必隨我去襄陽,一會兒我便遣大軍,送你回去。這歸降書我收了,都護軍還是都護軍,李增於我麾下,鎮守西關。”
羅素錦猛地一抬頭,頗為的意外,“將軍不怕老身在哄騙你?待你們離開這隴右返回襄陽城之後,再領都護軍前來,拿下西平?”
“李都護可能撒豆成兵?或者是馭鬼驅獸?再不濟他能將那西邊強敵,全變成自己的傀儡軍?”
羅老夫人聽著段怡的問話,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有這等本事,不用將軍說,我早就按著我兒的頭,滅殺那些番狗。”
段怡亦是笑了。
“可不是如此。我的大軍不會減少,李將軍的大軍也不會憑空增多,並無任何的此消彼長。我如今能夠輕鬆打敗李將軍,日後自是也能。”
“這西平城亦不是無主之地,李將軍也不會有任何的可乘之機。但這些,並非是我相信老夫人,相信李將軍的主要原因。”
段怡說著,朝著那劍南道的方向看了過去。
“因為外祖父是這樣的人,所以我相信這天下,還有同他一樣的人。”
羅素錦眼角帶淚,她朝著段怡拱了拱手,“段將軍胸懷寬廣,老身敬佩不已。段將軍讓我一尺,老身更是要回報段將軍一丈。”
“雖然我兒李增,絕對不會生異心,但將在外,家中妻兒為質,本就是應該之事。若是將軍因為老身,打破了規矩。日後其他封疆大吏,亦是會以此為借口,來拒絕送人質入王都。”
“老身不願意做那利刃,劈於明主之身。”
羅老夫人的話,擲地有聲。
在場嚇得哭泣的李家人,都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她,紅了耳根子。
當年李老爺子尋了她做外室,李氏全族,無一人拿正眼瞧她,隻生怕髒汙了自己的眼珠子。後來更是拒絕李增入李氏族譜,嘲笑他們出身卑微,無世家矜貴。
可如今,他們卻是在這裏跪地求饒,聽著羅氏的話,麵紅耳赤羞憤欲絕。
這些什麽傲骨同節氣,是他們世家之人所吹噓的,可死到臨頭,是他們不如。
段怡聽完,亦是大受震撼。
她瞧著眼前的羅老夫人,隻覺得豈止一坨鳥糞掉在她頭上,不足以平複旁人的羨慕嫉妒恨,應該掉兩坨才是。
羅老夫人說著,突然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兒年紀不小了,那邊關啥也沒有。段家軍倒是給老身一個機會,讓我去那襄陽城,好好給他尋覓一門親事!”
段怡一愣,會心一笑。
“如此,怡便請老夫人,去那襄陽城中看蓮花了”,她說著,朝著老賈說道,“叫人讓出道來,讓這李家發喪,死者入土為安。”
段怡說著,環顧了四周,“戰場之上,成王敗寇,生死與人無尤。我同李家並無深仇大恨,也沒有屠人滿門的癖好。”
“李氏乃是豪族,我瞧著宅院相連,占了半隅之地,不可能隻有這麽些瑟瑟發抖的老弱婦孺。不知族老何在?還請主動出來相見,不然的話,那段某便隻能叫人去請了。”
“正好我手下的兵,都沒有殺個痛快……”
段怡的話音剛落,從那靈堂屋子後頭的巷子裏,便又走來了一群人。
領頭的一字排開,共有五個老頭子,他們衣著華貴,看上去通身氣度皆是不凡,脊背挺得直直的,可謂眼高於頂。
羅老夫人瞧著,輕蔑一笑,一個轉身,站到了段怡身後一步之地,朝著來人看去。
“子孫不孝,李光明同這李西酉這一支,已被我族除名。我李家傳承數百年,在這西平城中,半數之人,皆為李姓。”
“便是朝廷更迭,我們李氏亦是非頭一回瞧見。段家軍且放心,我等並無任何怨憤之情,亦是不會因此,便眼皮子淺薄與你為敵。”
站在最中央的那個老頭兒說著,轉了轉手中的珠子,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皺了皺眉頭。
“老夫想,段家軍也不想拿下一個一座空城,日日滋事。如今這天下,可並非是你一人之地。段將軍想要我等俯首稱臣,不如等改天換日,天下人皆以段氏為主再言。”
段怡盯著那老頭兒瞧著,卻是輕笑出聲。
她眸光一動,突然神色冷淡了下來,“先前我說我沒有什麽癖好來著?”
一旁的老賈躬著身子,立馬接道,“主公沒有隨隨便便屠殺人滿門的嗜好,但是有見了那種日日滋事的人,就削死他的癖好。”
段怡滿意的點了點頭,朝著那老頭兒走近了幾步,說道,“可曾聽見?”
她說著,正了正色,“世家大族,能延綿於世,靠的便是子孫出息,謹言慎行。”
“老先生莫要學了那腐朽之氣,眼高於頂。若搬著族譜來數,誰家從老祖宗那一輩數下來,沒有見過王權更迭,朝廷興衰?”
“李氏老祖宗聰慧,自是福澤後代。可不是留下你們,禍害子孫的。我段怡是什麽人,老先生心中自是清楚。”
“我出劍南之時,身邊隻有六十騎。如今便是屠光李氏全族,我亦不止六十騎,絲毫不損失什麽。”
段怡此言一出,那李氏族老們,皆是身子一震,終於拿了正眼瞧起段怡來。
“你們能夠站在我的國土上,對著我耀武揚威,並非因為你們李氏一族族譜厚,祠堂裏的牌位多,更不是因為你家人多。”
“而是因為我覺得你們罪不至死。莫要瞧我是女郎,便想著什麽婦人之仁。”
段怡眯了眯眼睛,“從上戰場至今,我段怡殺過的人,若是寫在紙上,比你家族譜都厚。我即是殺了一書人,便不懼再殺第二書的人。”
“段怡,隴右新主,不濫殺,卻是不懼殺,還請諸君銘記於心。”
段怡說完,輕輕一笑,一臉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