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六章 吹了個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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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怡回到襄陽城中之時,恰逢雙搶之際,天氣炎熱得能將白貓曬成黑貓兒。

    段怡吃了一大碗知路做了冰鎮綠豆湯,方才覺得自己緩過了氣來。

    屋子裏煥然一新,窗上新換了適合夏日的新紗,年節時掛的喜慶床帳,這會兒亦是換了豆綠色上點綴著白玉蘭花的清新舊帳,這是段怡從前在段家墳山上用慣了的。

    在窗前的銅香爐裏,熏著淡淡地草葉香,棋盤之上段怡上一回未下完的殘局還擺在上頭。

    段怡踱著步子在屋中消食,拿起一枚棋子對著窗看了看,上頭刻著的段家老祖宗的名字,清晰可見。

    “如今雙搶,祈大哥在莊子上忙得很。先生回了城,當火燒屁股似的,提著一罐子綠豆湯,漫山遍野的喊兒子兒子才是!”

    段怡將那棋子放了下來,她孑然一身在此世間,並不排斥親眷。

    隻可惜姓楚的老神仙,有句話倒是沒有打誑語,她命硬且獨,能鎮壓牛鬼蛇神,自是同身為牛鬼蛇神的段家血親,沒有什麽緣分。

    “知路,將這棋子收起來罷。我記得崔子更過年派人送來的年禮裏有棋,將那個拿出來用罷。”

    知路沒有問什麽,快步上前,將棋子收了去。

    祈郎中眼眸一動,舔著臉笑道,“雖然我知曉主公你心胸開闊,並未有將那對母女逼上絕路之意。”

    “不過庵堂清修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安排,省得好好的臥榻上躺著,總有那不著四六的跳蚤出來蹦躂,雖然不至於咬死人,但煩人不是。”

    段怡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看向了祈郎中,窗外的蟬鳴叫個不停,偶有蜻蜓低低飛過,像是要下雨了。

    她將祈郎中上下打量了個遍,雙手一叉腰,惡狠狠地說道,“先生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莫不是喉嚨被痰卡住了?”

    “咱們進了襄陽城,喝了長孫老將軍的慶功酒,黏皮糖蘇筠都去歇晌醒酒去了,你倒是好。先跟著我去看了段淑生的大胖小子,又像是跟屁蟲似的,跟著我來了屋子裏搶綠豆湯喝。”

    “這會兒竟是不嚷嚷著段三,喚我主公了!說罷,你到底做了何對不起我的事?”

    段怡說著,捂住了胸口肉疼的說道,“某不是拿了我的銀錢,去買了金絲楠木大棺材?”

    祈郎中嘴中的綠豆湯險些沒有噴出來,“我該誇你這個大孝子?”

    他說著,訕訕一笑,“也沒什麽!就是那日月亮太圓,顧老將軍太美,呸呸,顧老將軍太淡然,我一不小心炫耀過了頭,便吹了一個牛。”

    段怡立即心安了,她擺了擺手,“多大點事兒啊!有小王爺在,我們襄陽周遭八百裏的牛,那都是飛慣了的,若是一日不上天,它們還覺得不適應呢!”

    “你吹的什麽牛?黑牛還是黃牛?”

    祈郎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說你已經讓武官刮目相看,接下來要讓文官瞠目結舌了。說的時候,飄得很!”

    “可一下樓,就涼得很!咋瞠目結舌?是憑你認識的那三瓜兩棗,還是永遠押不準的韻腳?”

    段怡見狀,嘖嘖出聲,“先生就像是喝多了強占民女,醒了就翻臉不認的酒肉老爺啊!明明是自己個做了錯事,還要怪酒太香,人太美,你的酒量如溪水。”

    她說著,在桌邊坐了下來,又給自己舀了一大勺的綠豆冰水。

    “再說了,我詩詞歌賦不行,人家也不會苛求的。”

    “畢竟嘛!”段怡說著,衝著祈郎中挑了挑眉,“畢竟人家的師父,那是金榜頭魁,而我家師父,那是上吊榜第一名,術業有專攻嘛!”

    “再說了,刮目相看很難,瞠目結舌有何難?明日咱們就張榜納賢,上書一邊上吊一邊寫文章,誰寫的文章能把房梁都震榻了,誰就是頭魁!”

    段怡端起綠豆湯大喝了一口,“先生拿鏡子照照,就知曉何止是瞠目結舌?這是眼珠子都掉下來,還附帶一個怒發衝冠!”

    祈郎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將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好你個不孝徒弟,竟是拿師父開涮!”

    “旁人還不以為我嫉妒英才!絕不許文章寫得比我好的人入朝堂!”

    段怡哈哈一笑,“自是不會。鄭鐸的話本子,先生可寫得出?也沒有見你嫉妒他。”

    祈郎中老臉一紅,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豈會嫉妒鄭鐸啊,他隻想排著隊抱著鄭鐸的大腿,給他端湯打扇抓蚊子,就為了催他快些寫,寫多些!隻是這話不好同段怡說。

    段怡瞧著他這般模樣,笑了出聲。

    “先生的用意我已經知曉了。你且放心,如今局勢已變,天下初平,是時候招賢納士了。我更是明白前路艱難,遠不會像我在戰場上那般順利。”

    “不過先生即是已經將海口誇出去了,我總不好叫先生食言不是?”

    武將是誰的拳頭大,便聽誰的。

    段怡自幼長在劍南軍中,熟悉行伍,又是一個州縣一個州縣打下來的江山,軍中那些將士,先是她的手下敗將,後有隨著她出生入死,自是忠心耿耿。

    任誰在戰場上見過段怡凶猛的樣子,都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輕視她。

    可是文官不同。

    他們有自己的所謂準則,武夫同女人在他們眼中,皆落了下層,而段怡占了兩頭。

    從前不存在的問題,他們認為這是很荒誕的問題,在他們那裏,一下子都成了天大的問題。

    雖然艱難,但這一步無論如何,都是要邁出去的。

    不然的話,段怡頂多算是兵馬大元帥,又何談掌河山?

    祈郎中見段怡心中明了,鬆了一口氣,“不怪老夫心急,委實咱們手底下,便沒有幾個有腦殼的人。”

    就蘇筠那種嘴皮子飛起的傻缺孩子,擱段家軍中,那起碼都是個探花郎了!

    若當真如同段怡的玩笑話,日後考科舉考誰能把房梁震塌,好家夥,那段家軍全軍都要中榜眼!一個個的牛犢子似的一身蠻勁!

    當然狀元隻屬於韋猛,他一掛上去,不用震,房梁就被他壓塌了!

    祈郎中甩了甩腦袋,甩出去了腦中的驚悚畫麵。

    “如今天下二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有才學之人攏共就是那些,不朝襄陽來,他們還可以往京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