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司馬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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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軍撤出了靈壽城。
對此,李建的心中並不感到意外。
樂乘和麾下的新軍作戰雖然極為悍勇,但能否連續兩次擊敗燕軍主力騎兵,也是一個很大的問號。
與其冒險賭一把,不如讓燕軍退出城池之外。
“反正他們這輩子也不可能再進城了。”李建笑嗬嗬的對著身邊的樂乘說道。
樂乘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李建這麽開朗,他沉默片刻,朝著李建拱手。
“若非是郡守有先見之明,&nbp;提前訓練了一支新軍的話,這一次靈壽城就真的完了。”
說話時,樂乘的心中多少有些後怕。
作為靈壽城之中的最高軍事長官,若靈壽城當真陷落,樂乘難辭其咎。
正是李建力主所建立的新軍,才讓靈壽城成功逃過一劫,也讓樂乘逃過一劫。
甚至現在這麽一算,&nbp;可能樂乘還是立下大功!
李建笑著拍了拍樂乘的肩膀。
“其實一開始我建立新軍也隻不過是為了防著中山國的餘孽複興,&nbp;誰知道居然來了個燕軍,也算是個意外之喜了。”
“對了,趕緊向都平君和邯鄲那邊報捷吧。”
都平君田單非常的生氣,氣得直接拍了桌子。
“七天前的事情,你現在才稟報上來?”
“混賬東西,老夫讓你們當斥候,不是讓你們天天去村子裏找女人睡大覺,連燕軍五千騎兵過境都不知道!”
“給老夫拖下去,斬了!”
片刻之後,一顆血淋淋的人口被端了上來。
田單冷冷的說道
“現在真正的戰鬥雖然尚未打響,但戰爭是一直在持續的。”
“若是再被老夫發現有誰如此疏忽大意,老夫一定要將其軍法處置!”
田單的咆哮聲讓大帳之中的所有聯軍將領噤若寒蟬。
在田單的身邊,齊軍主將匡梁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
“五千燕軍騎兵消失了這麽長時間,他們究竟去哪裏了呢?”
田單歎息一聲,道
“老夫現在也不知道,老夫隻希望,後方的城池不要因此而遭受太多的損失。”
“先抽調一萬騎兵出來吧,&nbp;等到確定了燕軍騎兵的去向之後,老夫親自領兵前往攔截,一定要將這支騎兵斬盡殺絕!”
說話時,田單的雙目之中閃動著明顯殺機。
突然,有人稟報
“靈壽城五百裏加急!”
田單和匡梁臉色同時大變,失聲道
“是靈壽城!”
作為聯軍的主將和副將,他們當然知道靈壽城這個後勤基地意味著什麽。
田單倒吸一口涼氣,冷聲道
“好個燕國人,居然跑去突襲靈壽城,這是要斷我們的糧草啊!”
匡梁忍不住道
“靈壽城若是被攻破,那我軍就真的隻能撤退了。”
“都平君,我們在靈壽城之中有多少守軍,能守住嗎?”
田單臉色極為難看,道
“靈壽城中,隻有一千守軍!”
匡梁啞然片刻,勉強笑道
“就算一千守軍,維持住城防也綽綽有餘了。”
田單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從信使的手中接過了信。
剛看到信的開頭,&nbp;田單頓時就是一驚,&nbp;情不自禁的念道
“燕軍主將樂間,&nbp;在靈壽城當地大族司馬氏的配合之下,&nbp;於兩日前夜間成功突入靈壽城,並圍攻靈壽大營及糧庫。”
匡梁也驚了
“完了,這不是全完了?”
田單定了定神,繼續念道
“好在郡尉樂乘率領四千新軍奮勇作戰,一舉殲滅了兩千餘名燕軍騎兵,迫使剩餘的燕軍騎兵撤出城外。”
匡梁大吃一驚
“一支新軍,竟然能擊潰五千訓練有素的燕軍騎兵?這這這……”
匡梁作為老將軍,他是非常懂行的。
一支剛剛組建的新軍,無論是在組織度還是紀律性上都比較差,從而導致他們的戰鬥力也會變得比較差。
燕軍肯定是用精銳去偷襲的,這種情況下靈壽守軍竟然還能取勝,不得不說……
“簡直就是奇跡啊,都平君。”匡梁感慨啊。
田單心中的思緒也是不停起伏,這大起大落的心情隻能說是太刺激了。
田單勉強平靜了一下心情,笑道
“老夫就知道,讓李建來當這個郡守就是不會差。”
匡梁有些好奇,道
“都平君說的是中山郡的郡守李建嗎?但這裏好像也沒有提及到他的什麽功勞啊。”
田單搖了搖頭,緩聲道
“有一句話說得好,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匡梁將軍,別的不說,請你想一下,若是沒有郡守的全力支持,這支擊潰了燕軍的新軍從何而來呢?”
匡梁明顯楞了一下,隨後眼睛亮了。
“也就是說,其實這支新軍是李建組建的?”
田單點了點頭,又伸手彈了一下信紙。
“不僅如此,李建還順便擴建了大營,正好將糧庫也包含在了大營的保護之中。”
“若非如此,燕軍第一波衝鋒就能直接占領糧庫,那你我二人眼下就隻能考慮撤軍的事宜了。”
匡梁表情變幻,片刻後長出一口氣,笑道
“還好還好,這位李郡守啊,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李建走在大牢的過道上,潮濕的感覺撲麵而來,還有各種臭味,讓人不斷皺眉。
在最深處的一間牢房之中,李建看到了司馬平。
司馬平明顯經曆了一番審問,整個人身上傷口處處,血跡斑斑。
房門被打開的動靜驚動了司馬平,在看到是李建進來之後,司馬平的臉上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仇恨光芒。
李建在牢房中唯一的坐席上坐了下來,對著司馬平說道
“其實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既然你們司馬氏第一次叛亂的時候沒有和中山氏合作,那麽為何又要在這一次協助燕國人呢?”
司馬平用力的朝著李建吐了一口痰,但他太過虛弱,這口痰落在了李建身前大約三尺的地方。
毛遂見狀大怒,正準備上去給司馬平一點教訓,被李建製止。
李建敲了敲麵前的木桌,對著司馬平道
“其實我能夠理解你們這種人的心情,在幹這種大事的時候,你們應該也是已經做好了必死的心理準備。”
“但我還是建議你配合一下本官的審問,這是為了你的家人們好。”
司馬平怒道
“你卑鄙!”
李建淡淡的開口說道
“如果你把本官想要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那麽司馬氏不高於車輪的男童可以免死,隻需流放邊地為奴。”
“如果你不說,那靈壽城司馬氏從此斷子絕孫。”
司馬平憤怒的盯著李建,眼神恨不得把李建給生吞活剝。
李建表情平靜,就這麽安靜的和司馬平對視。
過了片刻,李建站了起來,朝著房門走去。
當李建走到牢房門口時,司馬平牙關緊咬,叫了出來。
“回來!我說,我說便是。”
李建立刻退了回來,笑嗬嗬的看著司馬平。
“或許,你應該從頭說起?”
司馬平顯然已經被徹底擊潰了心理防線,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數十年前,中山國被趙武靈王所滅,中山王族大部分被殺,還有一部分逃往他國,隻有極少數還藏身在靈壽城中。
中山定作為末代中山王的直係血脈,一直以來都被司馬氏所秘密撫養,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重振大業,第二次讓中山國複國。
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司馬氏在撫養中山定的過程中,安排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子在他身邊,這就是司馬露。
將來若是中山定能複國成功,司馬露自然就是王後。
前不久齊趙聯合對燕國開戰的消息傳來,中山定頓時躍躍欲試,想要起兵反趙。
司馬平思考過後,堅決反對這一次起兵。
理由也很簡單——打不過。
但不知為何,中山定似乎得到了其他力量的幫助,竟然繞過了司馬氏,成功起兵並一度占領了靈壽城。
中山定的成功讓司馬平又是高興又是疑惑,高興是因為中山定這三腳貓功夫居然真的成了,疑惑則是覺得中山定無法應對接下來田單的反撲。
於是司馬平一方麵讓司馬露繼續跟隨在中山定身邊,另外一方麵則讓司馬氏保持了中立,並沒有公開聲援中山定。
中山定對此極為不滿,幾次前往司馬家族府邸,和司馬平大吵大鬧。
就在司馬平有些頂不住壓力的時候,田單殺來了。
田單入城之後,那些已經跳出來宣布忠於中山國的人被殺得幹幹淨淨,靈壽城之中的人口幾天裏就少了兩三成。
人也不可能全殺完,司馬氏因為中立的態度被田單褒獎了一番,司馬平膽戰心驚,慶幸自家沒有暴露。
田單離去之後,司馬平又秘密將已經逃進太行山中的中山定和司馬露接了回來。
原本司馬平覺得中山定經過這一次事情後應該成長了,沒想到他竟然又跑去刺殺李建,然後失手被捕。
此時燕國昌國君樂間突然出現,秘密和司馬平會見,聲稱可以通過中山郡郡尉樂乘的關係來營救司馬平。
雖然最後並未成功,但樂間卻也因此掌控了司馬平的把柄。
在樂間的威脅下,司馬平不得不暗中為樂間打開城門,成就了樂間對靈壽城的突襲。
李建靜靜的聽完了司馬平的話,道
“就這些?”
司馬平點頭。
李建笑道
“你覺得我會信嗎?”
司馬平的身軀猛然抖動了起來,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你……我能說的全部都已經說了,絕對沒有任何的謊言。”
李建歎息一聲,道
“不高於車輪的孩子,也就幾歲。到邊境當了幾十年的牧奴之後,和真正的牧奴也就沒有區別了。”
司馬平苦笑道
“但他們至少能活著!”
李建點了點頭,道
“也是。其實你應該慶幸遇到了我,若是換成國內任何一名其他的卿站在這裏,你們司馬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必死無疑。”
司馬平歎息道
“其實下官也有些後悔,以前早就聽說過郡守的智慧,若是能直接投入郡守麾下,想必今天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罷?”
李建再一次的站了起來,道
“再見。”
走出牢房門口,毛遂拿來一份名單。
“大夫,這是司馬氏所有超過七歲的男子名諱。”
李建仔細的翻閱著這份名單,最後提起筆來,劃掉了其中一個名字。
毛遂下意識的看過去,發現這個名字是——
司馬尚。
李建放下筆,道
“一共七個孩子?把他們都送去高闕塞,交給李牧。”
毛遂點頭,隨後輕聲道
“虞卿就在城中,此時保下一條性命,會不會……”
李建笑了起來
“我去和他談。”
虞信坐在郡守府大堂之中,表情嚴肅。
這已經是中山郡靈壽城第二次出事了,趙王顯然需要一名重臣來這裏好好的觀察一下,看看這個地方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看著司馬尚這個名字上明顯被劃去的墨汁,虞信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看向李建。
“李郡守,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建笑道
“隻不過是一名軍官而已,讓他改一下名字就好了。”
虞信冷冷的說道
“你瘋了?這可是欺瞞大王的罪名!”
李建聳了聳肩膀,道
“什麽叫欺瞞大王?我們從來都沒聽說過司馬氏有一個叫做司馬尚的人,不知者無罪嘛。”
虞信盯著李建,道
“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不然我一定會在回邯鄲之後向大王說明這一切。”
李建笑了笑,道
“如果我說這是一次投資,你信嗎?”
虞信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
李建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道
“虞卿,我隻想要問你一句,你我雖是大趙高官,看似風光無限,令人敬仰。”
“但你當真能確定有朝一日你我的家族不會遭遇今日司馬氏之難嗎?”
虞信臉色微變,道
“你……是想要給司馬氏留一支香火?”
李建笑道
“周王滅殷商,封微子啟立宋國祭祀商王族。”
“就連我們趙國王族,當年不也是在其他幾大家族的力保下,才能於下宮之難中重新興起嗎?”
“給別人一個機會,就是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啊。”
虞信沉默良久,麵無表情的將這份名單點燃。
“塗抹痕跡太過明顯,明天給我一張新的。”
李建笑道
“那司馬尚……”
虞信站了起來,轉身就走,丟下一句話。
“未曾聽聞此人。”
看著拂袖而去的虞信,李建不由放聲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