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
    薄霧蒙蒙。
    周易遙遙望見城牆，門頭上寫著“善城”二字。
    值守的兵卒剛剛打開城門，看到個白胡子老郎中，背著藥箱走過來。
    “天帝在上。”
    兵卒問道：“老先生自哪裏來？”
    “貧道在無量山玄妙觀修行，這是度牒。”
    周易從袖口取出度牒，當然是幻術變化而成。
    自從天庭執掌神洲，統一了各國度牒、路引等證件，大大方便了交流。
    朝廷對百姓流動管束嚴苛，沒有路引四處亂竄，當地衙門有權抓捕審訊。所以周易外出都以道士、和尚身份，隻要有度牒，就可以合法雲遊。
    “原來是玄易大師。”
    兵卒躬身施禮：“請入城，我們縣太爺仰慕道教，在城中吃飯無需付錢。”
    周易詫異道：“還有這等好事，不怕有人蒙混吃喝？”
    兵卒說道：“上有天帝真神，下有土地城隍，煌煌神明監察四方，那些騙吃騙喝的都會自動顯形。”
    “說得有理。”
    周易眼中閃過異色，其他地界的凡人，同樣供奉天帝、天庭，卻不似善城百姓掛在最邊上。
    不知是知曉天庭存在，還是相信天庭存在！
    周易進入城中，例行手指掐算，立刻尋到了快速刷功德的辦法。
    從城東到城西，從城南到城北，直至日暮時分，來到了一處酒樓品嚐當地特色美食。
    “業力又少了一毛！”
    周易夾起名為梅花糕的點心，仔細品嚐，裏麵多了幾樣材料，吃下去滿嘴梅花冷香。
    “不錯。”
    活了八千多年，吃遍兩片大陸，早成了美食大家，能讓周易說聲不錯的糕點，十數年遇不到一回。
    這時。
    又有三個客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小二連忙過去迎接：“歡迎光臨，客官吃些什麽？”
    客人目光掃過酒樓，沒有落座，而是從懷裏摸出張封條，上麵蓋著官府大印。
    “我是衙門的人，奉命來街上暗訪。縣太爺先前定的規矩，進門得先說天帝在上，你說了沒有？”
    “這這這……”
    小二看著封條，臉色發白：“小的一般是上菜時候再說。”
    衙役說道：“那就晚了，按照規矩封店三天。”
    掌櫃的連忙過來，不斷彎腰躬身：“差爺恕罪，恕罪啊！他才從鄉下來，不懂城裏的規矩，老朽一定好生教導。”
    “晚了。”
    衙役從腰間抽出鐵尺，作勢要轟走客人，忽然手裏多了塊碎銀子。
    掂了掂重量，衙役說道：“念在他初犯，那就封兩天！”
    掌櫃的麵露苦澀，無奈又取出兩塊碎銀子，塞到了衙役手中：“差爺裏麵雅間請，給您預備好了酒席。”
    “這就對了嘛。”
    衙役揮揮手，帶著兩個幫手上了樓。
    周易看得頗為有趣，非是衙役索要銀子的事，他自己送銀子收銀子的手段，比這個高明不知多少。
    感興趣的是索要緣由，尋常都是借口巡查、不衛生、易走水之類的理由，活了幾千年頭回見勞什子天帝在上。
    “小二過來。”
    周易揮揮手，低聲問道：“你們這為什麽總說天帝在上？”
    “客官，這是縣太爺定的規矩。”
    小二哭喪著臉說道：“縣太爺規定，任何迎來送往、招呼拜見，都得掛上天帝在上四個字，否則就抓去打板子。”
    周易問道：“沒理由的嗎？”
    “據說能辟邪，能風調雨順。”
    小二仔細回想，說道：“也確實是這樣，聽外地人說經常妖魔害人，善縣從來沒有過，而且一直都是好年景。”
    “這話確實好使。”
    周易嘖嘖稱奇，對那未謀麵的縣太爺，有了些興趣。
    天庭需要海量香火維持正神修行，所以供奉香火多的地界，自然就多有照顧。這縣令顯然知道此事，沒法與百姓解釋，於是強行定下規矩。
    看似蠻橫無理，實則大有益處！
    吃過飯。
    周易背著藥箱，走在大街上，果然如小二所說，百姓打招呼前都先說“天帝在上”。
    聽起來特別別扭，仿佛回到了佛洲。
    縣衙門口。
    周易徑自進去，值守差役視若罔聞，來到後衙書房見到了縣令。
    “竟然是個金丹修士？現在修仙界都這麽卷了麽，堂堂真君來凡俗當個七品縣令！”
    縣令正在查看狀紙，刷刷刷翻閱，批示的速度極快。遇到證據不足的案件，手指掐算就知曉緣由，將案件經過寫上去。
    十幾張狀子，片刻時間就斷清楚。
    “去做一做功德。”
    縣令掐了個法訣，變成麵容普通的老者，離開縣衙去街上做好事，絲毫不知道所有動作落在外人眼中。
    “當真是個妙人！”
    周易撫掌讚歎，難怪城中少有罪犯，原來讓此人清空了，瞥了眼文書落款。
    周子明。
    “原來是個本家，貧道尋人提攜一二，升官管理一州之地。他所積累功德便有貧道一分，業力消減就快了許多！”
    ……
    猴山。
    東勝神洲妖族兩大聖地之一。
    由於孫長生常年閉關，不接納妖族投效，名氣比起青雲山差了許多。
    山頂上有處道觀，名喚長生觀，觀中供奉長生祖師。
    楊玄在神像前三叩九拜，高呼：“弟子拜見師尊！”
    孫長生說道：“師尊並未身死，而是回到了上界，俺老孫代師收徒已經僭越，所以你隻能是長生一脈記名弟子。”
    “師兄領進門，已是天大恩德。”
    楊玄說道：“將來若有機會飛升，師弟定拜見師尊，祈求列入門牆！”
    “難難難！”
    孫長生說道：“你連靈根都沒有，何談飛升仙界？更何況師尊所傳功法，止步於築基，後續需自行摸索。”
    說話間，輕輕一點楊玄額頭，傳入氣血武道修行方式。
    “拜謝師尊，拜謝師兄！”
    楊玄直接就地盤坐，按照修行方式調用體內氣血，在經脈中流淌。
    僅僅片刻，便凝出了氣血之力。
    孫長生讚歎道：“師弟也不知什麽跟腳，不見修行，竟然氣血如龍！”
    一個時辰後。
    楊玄運轉氣血，在體表凝成赤紅鎧甲。
    尋常武者氣血顯化，也隻是薄薄的一層紗衣，即使修行至圓滿，也不可能化作宛如實質的鎧甲。
    一日後。
    楊玄仰天長嘯，丹田中凝成了血丹。
    氣血加持手臂，爆發出的力量大了數倍，再與大妖角力，一隻手就能獲勝。
    孫長生麵露笑意：“師弟天賦異稟，正合這氣血武道，人體有周天竅穴，你且先全部凝聚，再探索後路不遲。”
    楊玄起身，對著孫長生三叩九拜。
    “拜謝師兄，若非你傳授功法，我這輩子不知能不能救出爹娘。”
    “同門師兄弟，說這些太生分了。”
    孫長生嘿嘿怪笑，湊熱鬧不嫌事大的說道：“不如就讓老孫出手，將你父母救出來，些許小事而已。”
    楊玄搖頭道：“先由師弟自行解決，如若不成，定請師兄助拳。”
    孫長生微微頷首，繞著楊玄轉了幾圈，又歎息搖頭。
    “師尊曾屢屢教導，修仙問道就莫要麵皮，能借力絕不出手，能圍毆絕不單挑，師弟你這性子不行啊！”
    楊玄麵皮抽搐，對天上真仙的印象，忽然有些破裂。
    數日後。
    楊玄將左腿竅穴煉成，一腳踏下去，地麵裂開十數丈。
    一月後。
    四肢竅穴煉成，楊玄舉手投足之間，爆發出陣陣雷鳴。
    春去秋來，一年過去。
    楊玄最後將眉心竅穴煉成，周天穴道霎時間連成一體，氣血存儲、流轉的過程中，傳出悶雷滾動聲。
    眉心浮現玄妙紋理，一縷縷記憶傳承，出現在神魂當中。
    孫長生憑空顯化，說道：“師弟，再試試力道。”
    “師兄，冒犯了。”
    楊玄氣血運轉，轟然撞在孫長生身上，依然連衣角都未撼動。
    “喝！”
    聲如雷霆，楊玄體表浮現紋理，身形迅速暴漲如小巨人。
    孫長生詫異道：“竟然能自行施展？”
    楊玄按照記憶中傳承，調用氣血，施展名為戰技的法門，全部力量凝聚右拳，如潮水般聯綿不絕轟過去。
    一拳打出數十重力量，原本隨風晃動的道袍，出現些許不自然的顫動。
    “不錯不錯。”
    孫長生撫掌讚歎：“貧道站著不動，不施法力，竟然能撼動衣角，這般力道已經堪比金丹體修！”
    楊玄一時無語，不知師兄在誇獎，還是在炫耀。
    原本獲得強大力量的得意，霎時間煙消雲散，與絕世人仙相比，金丹與螻蟻無異。
    “師兄，我現在堪比金丹，可否去救父母？”
    “遠遠不夠。”
    孫長生搖頭道：“你可知自己母親身世？”
    楊玄說道：“母親說僥幸獲得功法又有不錯的靈根，自修成金丹真君。”
    “嘿嘿，這東勝神洲除了青雲山，哪還有真正的散修？偶爾有幾個，要麽是背景深厚，要麽是天庭的探子！”
    孫長生提起天庭，滿臉的不屑：“你母親非但不是散修反而大有來頭，將來甚至會成為神洲之主！”
    楊玄駭然道：“神洲之主，那不是天帝？”
    “正是天帝，不過是下代天帝。”
    孫長生說道：“你母親是天帝嫡係後人，具體多少代不清楚，也是皇族嫡係中唯一天靈根。自她出生之日便有正神拍馬屁，將來天庭會出現女帝！”
    “……”
    楊玄再怎麽猜測，也想不到自己母親，有這般大來頭。
    青雲山散修與天帝之間，堪稱雲泥之別，更想不到母親會舍棄尊貴地位，與父親逍遙於山野。
    “師兄，既然母親這般尊貴，為何會遭遇劫難？”
    “這東勝神洲，敢動你母親的隻有一個……不，三個！”
    孫長生說道：“貧道，牛哥，以及天帝，餘者就是真神，也不敢驅使妖魔陷害。”
    楊玄沉聲道：“為什麽？”
    “這裏麵原因就多了。”
    孫長生說道：“往好的一麵想，或許是天帝嫌棄你父親，或許你母親有婚約，亦或者抓回去加以管教等等。”
    楊玄鬆了口氣：“那就好……”
    話還未說完，就讓孫長生打斷。
    “這種可能不足百一！如若是管教，怎麽會殺死你哥哥？血脈再遠，天賦再低，也是天帝後裔。”
    楊玄說道：“師兄，有什麽猜測盡管說！”
    孫長生說道：“壞的可能有許多，譬如某些詭異魔道法門，可以寄托奪舍，另類延壽且。神道修行本就詭異，寄托香火，或許能更好的改換軀殼！”
    楊玄麵色一白，躬身道：“請師兄出手救我父母！”
    “莫要擔心。”
    孫長生說道：“貧道在你修行時，去了趟大雍京城。你父母在福地中修行，除了不能外出，比青雲山還要好！”
    楊玄頓時鬆了口氣，看孫長生充滿感激。
    這位傳說中的妖族大聖，確是真心實意認自己做師弟，沒有任何壞心思。
    “師兄，暫且讓父母修行，我想自己闖一闖大雍京都！”
    “好誌氣！”
    孫長生說道：“貧道就在你身後跟著，到時候哪個敢以大欺小，定一棒子打碎京都，那天帝屁也不敢放。”
    “多謝師兄。”
    楊玄說道：“修成周天竅穴，師弟我得了血脈傳承，知曉了那黑紋來曆。”
    “什麽來曆？”
    孫長生連忙詢問，旋即又擺手說道：“算了算了，無需與俺老孫說，好生修煉，需要什麽靈物直接開口。”
    “師兄以誠待我，區區血脈傳承又算什麽。”
    楊玄說道：“還請師兄施法，隔絕天機，此事涉嫌過大，傳出去甚至會引得上界真仙降臨！”
    孫長生好奇的抓耳撓腮，卻又再三確認：“當真說得？”
    楊玄鄭重道：“師兄待我如父母，又有什麽不能說！”
    孫長生張口吐出赤色寶珠，騰空而起垂落血色神光，將長生觀內外隔絕。
    “此物乃俺老孫本源，堪比真仙，神洲無人可堪破。”
    “師兄，我並不是純血人族，體內還流淌著巫族血脈。”
    楊玄沉聲道：“按照記憶傳承來看，巫族來曆之悠久遠超人族，可與妖族相比。巫族形態千奇百怪，其中我這一支，名喚句芒。”
    “巫族天生肉身強橫至極，記憶中的大巫，有挾山超海之力，可輕易破碎虛空，實力堪比人仙！”
    “修行的功法為巫術，也能施類似法術的巫咒，近身有類似體修的戰技，還有類似妖族的天賦神通。”
    楊玄施展天賦，體表紋理綻放赤色光芒，照在裝飾宮殿用的花草上麵。
    花草迅速伸展枝丫，轉瞬間綻放又凋零，長出成熟的種子。
    “這就是句芒一族的催熟天賦，由於我體內隻有稀薄的血脈，隻能催熟凡俗花草。還需師兄幫忙，打開巫神殿中接受洗禮，化作真正的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