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江寧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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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江寧贅婿
“幹爹,您不是說離後宮那位遠些麽?”
小印子麵露疑惑,身為當下最受寵的幹兒,多少能猜到幹爹的心思。
好處可以拿,事兒卻不辦。
“你且要分清楚了,那位是那位,皇子是皇子!”
周易不看好皇後能成事,卻知道陛下的孩子一定會登基,忽然問道:“這江寧蘇家區區布商,怎麽走通了大皇子的路子?”
名帖非同尋常,必然有親密關係,而非為大皇子撈銀子的商賈。
“幹爹,咱家讓人查過此事,聽起來頗為傳奇。”
小印子繪聲繪色的描述:“前年烏家滅門,空出來不少布匹貢品份額,江寧幾個家族爭的厲害,蘇家實力在末位,本來已經沒了可能。”
“未曾想蘇家不起眼的贅婿,竟然與大皇子是好友,拿著名帖見了江寧劉監察,份額自然落入了蘇家手中!”
“贅婿?”
周易嘖嘖稱奇:“竟有這般趣事,仔細說說!”
“咱家也是從劉監察那聽來,據說那贅婿詩詞雙絕,又寫得上等文章,才名傳到了大皇子耳中。”
小印子說道:“二人互有書信來往,後又見過幾次,有人說大皇子稱讚那贅婿有大才,也不知是真是假。”
周易沉吟片刻,吩咐道:“告訴劉公公,派人盯緊了那贅婿,大皇子的眼界可不低!”
“遵命。”
小印子說道:“幹爹,您對那贅婿感興趣,咱家派人請來就是,哪用這般麻煩?區區地方富商,螻蟻而已,咱家都能輕易捏死!”
“你這廝做事忒張狂,早晚引來禍端。”
周易教訓道:“咱家未發跡時,一日三餐都難以為繼,你又怎麽知道今天的無名贅婿,來日會不會名震天下?”
“與其不知虛實,便將人抓來,不如派人仔細探查。”
“當真有天大的本事,在其地位低微時,自可輕易雪中送炭,些許恩惠就能將他拿來所用!”
小印子聽到嗬斥,非但不惶恐,反而感激涕零。
跪在地上,咚咚咚磕頭。
“幹爹耳提麵命,傳授咱家做人做事的道理,恩逾父母,幹兒無以為報,這條命便交給幹爹了!”
周易麵露感動之色,輕輕拍了拍小印子肩膀,親切的說道。
“整個東廠,咱家最是信伱!”
……
深夜。
平西王府。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門房順著縫隙見到個醉鬼,正倚在門扇上嘔吐,嘴裏還叫著滿月樓花魁的名字。
“呦!世子回來啦,咱以為您會過夜,也就沒留門。”
聲音中毫不掩飾的鄙夷,平日裏自不敢這麽說,這時世子馮澤爛醉如泥,縱使踹幾腳吐口痰都沒反應。
門開了小半邊,馮澤搖搖晃晃的進來,身上沾滿了汙穢,散發出酸臭味道。
門房掩著鼻子,將馮澤攙扶到中院,已經有奴仆聽到聲響前來照料。
片刻後。
門房四下觀望,見王府又恢複了安靜,從牆縫裏抽出張紙條,用炭筆寫了四個字。
——仍是廢物!
紙條迭起來,塞到門外石獅子腳下,明天一早就有人來取。
“呸!這廢物運氣真好,咱怎麽沒這命?”
門房恨恨的唾了口,回到屋裏繼續守夜。
王府後院。
書房。
燈火通明。
平西王正在翻閱史書,自封王之後,他就將所有兵書燒成飛灰。
讀四書五經,讀史書列傳,唯獨再不碰兵書、兵法。
奴仆小心翼翼的開門,架著馮澤進來。
“酒,酒,酒……”
馮澤意識混沌,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抓住奴仆的手就要喝酒。
“王爺,世子帶來了。”
奴仆擺脫馮澤糾纏,仍在地上就連忙退出去,唯恐被王爺怒火波及。
平西王神情肅然,一頁頁翻看史書,任由兒子在地上爛醉。
許久之後,整本書都看完了。
“起來罷,莫要再裝了!”
馮澤搖搖晃晃的起身,真氣運轉,轉瞬就從醉酒中清醒,隨意的癱坐在椅子上:“父王,再這麽裝下去,我可就真成了廢物。”
“那樣才好,馮家或許能留下香火。”
平西王說道:“可惜你不是廢物,總想著做些大事,為父也就沒別的選擇了!”
“做大事,也不必謀反。”
馮澤說道:“比如領兵打仗,或者詩詞文章,尋常人能做事我能做更好!”
“你也知道那是尋常人。”
平西王歎息道:“為父是國朝唯二的異姓王,北邊那位已然聽調不聽宣,朝廷拿不下他,一定會拿馮家開刀!”
馮澤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否則也不會同意藏拙。
馮家看似鼎盛,實則危如累卵。
文官本就鄙夷武人,更何況平西王滅國之戰,給了陛下量田、改革的底氣,早就恨不得將馮家抄家滅族。
武官也不敢與平西王走得近,唯恐讓陛下懷疑有謀反之嫌。
唯一支持平西王的隻有正統帝,且不說信任是否永遠,也不提九族安危係於一人,隻陛下年今五十就不是個好托付。
“為何不支持皇子,反而選擇了那閹狗?”
“為父敢與任何皇子走近,定會失去陛下信任,馮家就活不到起事之日。”
平西王說道:“反而東廠那閹狗口碑雖差,做事不講規矩、不擇手段,境地卻與為父很是相似,滿朝皆敵,更重要的是有能力。”
“馮家在外,東廠在內,或能為馮家尋得一線生機!”
“什麽一線生機,不過是為權勢尋得借口。”
馮澤說道:“父王真想家族無恙,可上書托病,辭去所有官職,回西北老家養老,馮家定然會有幾代富貴!”
話中帶刺,平西王也不惱,反問道。
“你這廝願意回西北老家?”
“當然不願意!”
馮澤刷的站起身來,昂首挺胸,眼中閃過幾分狂熱。
“縱使賭上九族性命,也要搏一搏,既然來世上走一遭,那就要在史書上留幾行字,哪怕是反賊、罵名也無妨!”
……
東廠督公回來後。
本就暗流洶湧的京城,開始掀起陣陣波濤。
先是禦史大夫上書參奏吏部尚書,罪名是賣爵鬻官,結黨營私,請陛下交由鎮撫司調查。
朝野嘩然,摸不清這兩個有何仇怨。
一個清流之首,一個六部天官,二人都是文官中流砥柱,竟然會撕破臉皮。
未曾想這隻是開始,朝中又有數位大員上書參奏。
正統帝隻要上朝,朝中大臣就互相攀咬,莊嚴肅穆的早朝亂成了菜市場,平日裏岸然道貌的大人物,幾乎要抓頭發摳眼睛廝打起來。
亂哄哄的朝堂,完全沒法處理事務。
偏偏正統帝又不能全抓起來,隻能頭疼調解,今日安撫戶部,明日勸說吏部。
旁觀的明眼人都看出來,朝堂混亂必然有幕後黑手。
這隻是大風波的前兆!
轉眼到了六月。
烈日炎炎。
宮中成了熱騰騰蒸籠,祛暑用冰與日俱增。
眼見著窖藏的冰塊消耗殆盡,禦用監為保障後宮所用,從民間收取冰貢。
幾輪競價之後,江寧蘇家遠低於成本的價格,獲得了冰貢資格。
……
禦用監。
四下放著八個冰鑒,氣溫與秋冬相仿。
宮中任誰斷了冰,禦用監都不會缺,畢竟世上從未有餓死廚子的說法。
周易翻看賬簿,稍加計算往年宮中藏冰成本,對比從蘇家收取冰貢,價格足足差了五成還多,不禁嘖嘖稱奇道。
“這蘇家哪來的便宜冰塊,莫非憑空變出來?”
禦用監主事陳公公說道:“督公,定是蘇家得了貢布之利,故意賠錢賣給宮中,以表對督公忠心。”
“若是別人,咱家就信了。”
周易輕撫沒胡子的下巴:“江寧蘇家,卻是不同,定然有利可圖!”
小印子聞言,躬身稟報道。
“幹爹,劉監察傳來訊息,番子盯了幾個月,發現那人並無玄奇,反而散漫慵懶的很,做什麽事都慢慢悠悠。”
周易搖頭道:“慢悠悠也能是成竹在胸,告訴劉公公,去查清蘇家製冰的秘密!”
“遵命。”
小印子眼中閃過異色,他對幹爹手段很是敬佩,說蘇家有手段製冰那就一定有。
此等秘方拿到手,等同一座挖不空的金山!
周易篤篤篤敲桌子,心思飄飛,忽然問道:“那人之前如何表現,比如拿出大皇子名帖?”
“回稟幹爹。”
小印子說道:“那人對蘇家生意並不關心,然而為爭奪貢布生意,蘇家將田地、染坊都抵押了出去,爭不到份額就會破產。”
“直至催債的人堵門,蘇家幾無退路時候,那人才取出了大皇子名帖!”
“竟是這樣……”
周易眼中閃過精光,立刻明白東廠探子已經暴露。
暗探都是江湖好手,輪番盯著那人,非但沒發現異樣,反而認出了東廠身份,以此推測,進而推測,他定然身懷玄妙武道。
以往對蘇家生意漠不關心,偏偏這回幫助蘇家爭得冰貢,其中含義有三。
首先就是告訴周易,我已經知道你了,其次就是借冰貢,表達不與為敵乃至聯手的訊號,再其次就是製冰之法在他手中不過爾爾。
尋常人眼中的金山銀山,那人隻用來傳個信兒而已!
“好玩兒,真好玩兒!”
周易撫掌讚歎,與聰明人交流就是輕鬆,遠隔千裏都能將一切說清楚了。
“小印子,江寧蘇家可有人讀書或者為官?”
小印子仔細思索,說道:“那人與蘇家幾房並不和睦,不過對自家妻子很是關照,其內兄連續三次科考,都未能中進士!”
“好生安排安排。”
周易吩咐道:“明年春闈讓他中個進士,在京中謀個官,咱家也得回個禮兒。”
小印子問道:“需不需要安排個好名次?”
“不必。”
周易說道:“回禮這事兒,得隨人家心意。人家不願意出名,咱家鬧出個大動靜,那這禮就送成仇了!”
“幹爹放心,定辦的妥帖。”
小印子將那人記在心底,製冰之法就不要了,以後須好生交往。
“你們忙去吧,咱家去見個故人。”
周易揮手驅趕隨從,孤身一人在宮中穿梭,遇到的內侍無不磕頭拜見。
“好生當差。”
“不錯,以後有前途。”
“你能成事兒,咱家說的……”
拍拍肩膀,簡單說兩句話,內侍就無不千恩萬謝,恨不得立刻為周易去死。
直至冷宮。
周易瞥了眼古舊的宮門,漆麵斑駁,迥然與宮中其他地界的光鮮。
“老鹿,咱家來看你了。”
說話間邁步進去,見到老鹿正躺在台階上,迎著炎炎烈日曬太陽,偏偏身上不見任何汗漬。
周易不止一次懷疑,老鹿是不世出的絕代高手,奈何幾番試探都確定是個尋常老太監,僅僅是活的時間長了些。
老鹿睜開渾濁雙眸,兩年不見又衰老許多,瞳孔都快要散了。
“你小子走路,怎麽沒個動靜?”
“習慣了,早些年在宮中值守,誰不是靜悄悄的走路,腳步重了吵到哪個貴人,直接拉出去杖斃了。”
周易不在乎台階上的泥土,穿著蛟龍紫袍躺上去,好奇問道。
“老鹿,你怎麽也不出個汗,莫非與咱家一般寒暑不侵了?”
“咱家隻是個糟老頭子,可比不過大名鼎鼎易公公,連先天劍神都斬了!”
老鹿輕撫胸口:“心靜自然涼,咱家這心快要停了,哪裏還能知道冷熱。”
周易施展聽息術,果然老鹿心跳緩慢無力,仿佛隨時會停下來,眼底閃過一絲喜色,果然如宮中內侍匯報。
老鹿快死了!
附近值守的內侍,都是周易安排的心腹,時時刻刻仔仔細細盯著冷宮。
周易絕非想要害死老鹿,而是要親眼看著他走,順帶在送一程,以報當年指點之恩。
“老鹿放心,咱家定給你好生辦一場,再給你在京中尋個後人,改姓為鹿,年年供奉香火!”
“不必麻煩。”
老鹿搖頭道:“塵歸塵,土歸土,咱家早就看透了生死,世上哪有什麽陰司地府,不過是哄騙信眾的謊言。”
周易微微頷首:“今日來,還有件事需請教。”
老鹿說道:“這世上還有易公公辦不到的事?”
“那是當然!”
周易說道:“常言道,盛極必衰,此乃亙古不變的道理。”
“咱家已經是內侍司總提督,還建立並執掌東廠,可謂有史以來權勢最盛的太監,是否也要開始走向衰敗?”
除夕快樂,新年大吉!
祝願讀者老爺們,來年行大運,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