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臥室中，睡在床上的男人猛地睜開了眼。

    他騰地坐了起來。

    “你沒事吧？”他眼中紅絲密布，隱有少許瘋狂翻湧，卻依然帶著點不顧一切地盯向了坐在床尾的奧黛麗。

    奧黛麗完全沒有料到克萊恩會突然驚醒。她帶著極大的驚異扭回身，有些無措地說道“我，我沒事……你怎麽醒了？”

    她說著話，腦子已經從驚訝中反應了過來。奧黛麗起身走到了床側，在克萊恩身邊重新坐下“我沒事。除了剛開始那一下，我都沒有什麽感覺。所有的傷害都由‘愚者’先生抵擋了。讚美‘愚者’先生。”

    她隨即注意到克萊恩眉頭緊蹙，明顯不滿意這樣含糊的回答，隻好說道“是有一點被汙染，但我自己就可以去除。就算有遺漏的地方，還有蘇茜幫助我檢查。”奧黛麗帶著最大的安撫緩聲說道，“不要擔心我。我畢竟是‘觀眾’。”

    克萊恩勉強點了點頭。他頗為心疼地說道“這件事本身並不值得不定之霧出手。祂這是在試探‘愚者’先生的狀態。你屬於無故被波及了。”他長歎口氣，似乎難以釋懷，“又讓你夾在中間，被神靈之間的博弈裹挾……”

    “等我晉升天使就好了嘛~”奧黛麗努力揚起笑容，想要讓克萊恩的心情放鬆一點，“很快我就能晉升了。非凡特性你已經幫我準備好了，魔藥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儀式更是毫無難度。等到成為天使，我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你安心睡吧。你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可不好了。”

    克萊恩絲毫不為所動。他猶豫地看著奧黛麗，遲疑著說道“要不，你別一直留在夢境裏了。最多，最多像倫納德那樣，偶爾來一次就可以了。”

    “那怎麽行！！！”奧黛麗反應極大——

    她直接撲上去扯住了克萊恩的胳膊。

    “我不要走！”她嬌聲抗議著，瞪大眼睛看著克萊恩，帶著一點點委屈和任性般的固執。

    從霍黛麗在夢境裏莫名變得嬌滴滴的之後，她就知道“世界”先生雖然表麵上非常冷淡，但其實很吃這一套。

    誰知，克萊恩隻是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坐好。”

    奧黛麗看了看他，感覺到他隻是苦惱而非放棄了想法，於是聽話地鬆了手。

    她的表情慢慢端正了起來，變得嚴肅。

    “我明白，你覺得我本來可以不用參與這些，隻做一個普通的塔羅會成員。可是，如果不是親身參與了這些事，或許，或許，”她壓抑住聲音的顫抖，輕輕吸了口氣，“或許阿爾弗雷德現在已經死了。”

    她看著克萊恩的眼睛，悲傷、無措和恨意，慢慢地變成了堅定

    “我要保護他們。”

    “我要和你一起保護他們。”

    “我要保護你，然後和你一起保護他們。”

    克萊恩仿佛不能承受地錯開了眼。

    他歎口氣，憑空具現出一枚金幣，一邊向上拋起，一邊敲在了阿羅德斯身上。

    阿羅德斯的鏡麵頓時顯露出了一副陌生的場景。

    克萊恩低聲說道

    “在這個星球上，目前超越序列的力量，除了‘愚者’先生，還有亞當。”

    奧黛麗抿了抿嘴“我明白了。”

    “你安心睡吧。我會小心保護自己的。”

    ……

    賽爾特正坐在辦公桌前，思索新的破局之法，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片慘白的霧氣

    “你們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

    是那個“觀眾”？通過阿爾弗雷德·霍爾？速度可真快！

    下一刻，賽爾特聽到了威廉·奧古斯都一世通過他在祂那裏的祈禱光點傳來的聲音“執行第二套預定計劃。”

    第二套預定計劃應對的情況是，教會力量不僅發現了他們的破綻，而且有能力壓製來自不定之霧的反占卜。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存在推替罪羊出去認罪的可能，因為占卜可以輕易看透這種偽裝。他們能做的，隻有所有涉事人一起，四散奔逃。

    賽爾特手上的指環發出水晶般的光芒，眼前的視界染上了油畫般的色彩。他的身影開始在靈界中飛速穿梭，眨眼間便出現在一座小小的海島上。

    下一刻，他的麵前突兀現出了一位披著白袍，胡須淡金，背負著十字架的神父。

    賽爾特麵色一變，如臨大敵。他右手握拳高舉，就要迅猛下揮，對敵人進行“處決”。

    然而他出拳的方向竟不是麵前的神父，而是自己的側後方。

    片片紙屑頓時在他身後飛揚起來。賽爾特隨之看向自己的右前方，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自信的微笑“你的夢境對我毫無用處，我的身上有神靈的庇佑。除非你能請你的‘愚者’先生出手，否則，你根本攔不住我。”

    從踏上島嶼開始，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落入了“織夢人”的夢境。

    “我並不想動用神靈的力量，相信你也不希望被星空汙染。不如我們當作誰也沒有看見誰，就這樣各自離開，如何？”

    回答他的，是一道略帶威嚴的清甜女聲“此地禁止傳送。”

    何必呢……賽爾特就要利用自己的清醒脫離夢境，卻愕然發現自己被什麽力量攔在了原地。

    難道？不會吧……賽爾特這才正眼看向麵前的神父。

    身穿白袍的神父看著他，微笑開口“剛才，不定之霧主動攻擊了黑夜的教堂。”

    賽爾特瞳孔一縮。

    “祂主動暴露了你們。這樣一來，你們沒有退路，隻能為祂效忠。”

    “而我，願意給你一次贖罪的機會。”披著白袍的身影暗含悲憫地開口。

    嗯？阿蒙的哥哥想要說服賽爾特投降？這和我希望的不一樣，我還想為阿爾弗雷德報仇的。不過針對一個馬前卒確實沒有意義，不如利用他套取更多的情報……奧黛麗壓下自己心頭的失望和不滿，安靜旁觀。

    “奧古斯都選擇不定之霧，那是祂的選擇。你呢？我還沒有收回權柄，“愚者”還沒有蘇醒，“黑夜”還沒有從西大陸歸來。一切都還沒有到最後的結局，你就斷言我們必定失敗嗎？”

    女神去西大陸，也是為了超越序列？依據帕列斯老先生的暗示，超越序列的力量和相鄰途徑有關，“收屍人”和“戰士”兩條途徑確實都沒有序列了。這就是為什麽“世界”先生告訴我，那場戰爭是一場必然嗎？

    奧黛麗一邊依據已有的信息做出推斷，一邊覺得自己從亞當身上學會了一種新的戰鬥方式通過講道理讓別人屈服。

    亞當的投影繼續說道“至於不定之霧的注視和汙染，我也可以為你去除，你不需要為此擔心。”

    賽爾特看著亞當的身影，似乎一時難以抉擇。在略作等待之後，他才輕輕眯起了眼“那如果我拒絕呢？你有能力殺了我嗎？”

    “你說了這麽多，不過是因為你根本不會降下自己的力量，和偉大的不定之霧對抗。”

    旁觀的奧黛麗微微一怔。她頓時錯愕地看向亞當。

    亞當的表情依舊淡然平靜，悲憫中含著淡淡的笑意，沒有心虛，但也沒有反駁。

    “對於你來說，收回‘暴君‘、‘白塔’和‘太陽’的權柄，才是眼下必須要做的事情。為此，你不能輕易出手，否則就會暴露你目前容納‘混沌海’、融合真實造物主的進度，讓三位正神有所準備。”

    “在你看來，貝克蘭德死幾個人，這都是小事；就算是我也不過是個序列，死與不死並不能對局勢有多大改變；你真正想要的是借助我了解奧古斯都們的安排，可我們和惡魔的陰謀已經被挫敗，放我們逃走的風險在將來而非現在。對於你來說，先強大自己，再用其他方法阻止我們未來的陰謀，是對自己、對大局最有利的方法。你不會出手殺我。”

    “而我則恰恰相反，偉大的不定之霧既然主動暴露我們，說明祂對我們的忠誠分外在意，對現在的我們更會加倍重視，對我自然會主動庇佑。”

    “你不出手，哪怕再來三個天使之王，也不能對抗偉大的不定之霧。”

    亞當含著笑意看著他，表情依然平靜“你對神靈層次的遊戲規則很清楚。”

    這是，默認了嗎……也是，阿蒙的哥哥連忠心的梅迪奇都可以放棄……

    這一刻，奧黛麗感受到了極度的失望。這不僅因為她在無能為力之中，那樣地期盼亞當可以對抗來自星空的力量，更是因為這是來自克萊恩的決定，意味著克萊恩同樣信任著亞當。

    這信任終究是錯付了。

    沒有亞當出手，我就必須要克製自己。雖然我是“觀眾”，可受到星空的汙染對我來說仍是無法承受的事情，因為我還負責治療“世界”先生的精神狀態。這是比抓住奧古斯都的這些人更重要的事。嗬，這麽看來，我和阿蒙的哥哥也沒有什麽本質的不同……

    奧黛麗又失望又沮喪地看著賽爾特的身上逸散出了些許慘白的霧氣，整個夢境隨之坍塌，和夢境中一模一樣的現實海島出現在眼前。奧黛麗握緊手中的星之杖，打定主意利用模擬的非凡能力吸引“風暴之主”和“永恒烈陽”的目光，盡己所能地攔住這位潛逃的邪教徒。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道直通星界的耀眼白光。

    那道白光轟然落下，布滿了她的整個視界。毫無準備的奧黛麗頓時產生了輕微的眩暈和失明。她花了幾秒鍾才恢複了感官，看到麵前隻剩下一具四分五裂的焦黑屍體。

    一句半含笑意半含無奈的歎息，輕輕在海風中回蕩

    “你不清楚的是，我已經不僅僅是亞當。”

    奧黛麗怔怔仰起頭。

    這就是……創造一切的主，全知全能的神，白銀城幾千年來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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