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等了一上午，也沒能等到朱斯提西婭小姐出現。不隻是她，這個據點就沒來過一個人。

    因此當傑登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約翰立刻強忍著生疏帶來的尷尬，叫住了他“你知道朱斯提西婭小姐今天會不會來嗎？”

    傑登停住腳步看向約翰。他骨碌碌如黑葡萄的眼睛滿是挑剔“你有急事找她？”

    “是的。”約翰知道這是個叛逆期的小孩，因此沒有催著他回答自己的問題，隻是耐心等待。

    “嗯，你才剛加入我們，不知道如何使用儀式聯絡她，也算正常。”傑登仿佛大人物似的點評道。

    約翰心念電閃，立刻就明白了“是，是那個取用非凡材料時通報用的儀式？”

    他右手握拳砸在手心，發自內心地嘲笑自己道“我真是傻了，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本質都是通過‘愚者’先生的力量，和特定的信徒建立聯係嘛！傳遞信息當然是聯係的一種。”

    在約翰加入“愚者”教會的第一天，奧黛麗為他介紹洛克漢姆街號這個據點的時候，就講解過，這裏的非凡材料因為抽不出人看守，所以取用時隻能使用儀式來解除封印。

    由於這個儀式包括了一個祈求許可的過程，而這種小事當然不能勞動沉睡的“愚者”先生來做決定，所以“愚者”教會普遍使用一種叫做“下位祈禱儀式”的方法，把信息傳遞給對應的教會中高層，由這些中高層來作出決定，降下力量。

    事實上，這個儀式魔法絕不隻是這麽點作用。從本質上講，這種“下位祈禱儀式”，是請“愚者”先生把對應的祈禱光點轉嫁給指定的眷者，由該眷者來回應祈禱。而祈禱的內容，當然可以是多種多樣的。

    這種祈禱方式得到的結果，幾乎等同於直接使用這位眷者的尊名進行祈禱。但它額外的好處是，允許序列以下的眷者也可以接受祈禱，而且因為借助了“源堡”的位格，在響應範圍和反占卜程度上都能得到顯著的提高。

    奧黛麗平時就依靠這個儀式魔法“遠程辦公”。當初在倫納德邀請她進入克萊恩的夢境之前，奧黛麗身在東切斯特郡，就是利用這種“下位祈禱儀式”，遠程操控貝克蘭德的“愚者”教會。而現在，她也是利用同樣的方法，指導東切斯特郡的傳教活動。

    當然，這個儀式在“愚者”教會之外，其實罕為人知，用途有限。“愚者”教會能把這個儀式魔法用出花樣，是因為他們進行了一定的改良。在這個儀式被改良之前，步驟更加繁瑣，使用條件非常局限，即使在正神教會中，也隻有知識教會掌握有這個儀式魔法，並在有限的條件下使用。

    “愚者”先生的信徒之所以可以比較大範圍地使用它，當然是因為“愚者”先生有“錯誤”和“嫁接”的權柄，可以利用這樣的力量，幫助轉嫁信徒的祈禱光點。

    但這樣的簡化，卻讓本就複雜的儀式格式更加不同尋常。

    在神秘學領域浸淫多年的人，或許可以憑借經驗，將這個魔法的格式做出一定的拓展，推導出其他的用途。但剛成為非凡者的約翰做出這種事，就屬於很學霸的行為了。

    這下，傑登保持不住倨傲的姿態了。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從未見識過的神跡“你，你成為非凡者真的才四天？”

    “呃，是的。”約翰的心神還在傳遞消息這件事上，“所以確實是使用這個儀式和朱斯提西婭小姐交流？”

    “是把儀式第二階段的最後一句‘祈求解除某某封印’改成我想說的話？儀式的第一階段需要修改嗎？指向性的尊名肯定不需要，可是第十二句的‘祈求她的垂聽與力量’是否需要改成‘祈求與她交流’之類的話？”

    約翰提問完，又自顧自地作出了思索“也許不需要修改……第一階段的儀式是定義這個下位祈禱過程的，應當不可以隨意更改。修改的要點是否在儀式的第二階段？這部分應當可以更加隨意一些，就像我們平時祈禱那樣？隻要尊名正確，想說什麽都可以？”

    傑登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約翰，一邊艱難地說道“你的推測完全沒有問題……”

    他第一次對某個人流露出了別扭但真誠的崇拜，這讓他的目光終於顯露出了孩童的清澈“你，你是怎麽想到的？喂！你快教教我！”

    ……

    鳳飛路號，層，極光公司。

    長相俊美到幾乎有些女性化的男士跪倒在倒吊的巨人雕像麵前，雙眼平視空無一人的前方，目光略顯呆滯。

    突然，他的臉部肌肉抽搐起來。這些抽搐的肌肉彼此毫無聯動，顯得極度怪異。

    他的皮膚寸寸撕裂，嘔吐出大量的內髒和閃爍光點。他的頭顱貼著地麵，瘋狂自語道“瀆神者……瀆神者利用了主的力量。”

    “但我們也可以利用他……我們可以利用他，讓主降臨……”

    “我們要製造絕望、壓抑和墮落……我們要製造災難……製造死亡……”

    “物流港……拆遷房……”

    a先生匍匐著前行，一口一口將自己的內髒吞了回去。

    ……

    “我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用歸納和演繹的方法去研究的。哪怕非凡也是如此。這就是我在這些神秘學知識上觸類旁通的原因。”約翰隨意地坐在辦公室的某個座椅上，和傑登分享自己九年義務教育培養出的邏輯思維。

    傑登恢複了他睥睨眾生的樣子。他抬高下巴，語氣格外不屑、難掩失望地說道“這隻能說明，你還不了解非凡，不了解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就是混亂和瘋狂的，就是不符合邏輯的。我們‘偷盜者’途徑到了高序列，就是利用規則的漏洞，利用命運的漏洞，完成種種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神跡。”

    約翰不可避免地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是混亂和瘋狂。但辯論狀態的他，迅速利用自己強大的邏輯思維包容了這一條新知識

    “可是就算如此，總有些規則是永遠存在的。比如可重複性。高序列‘偷盜者’的能力，總不能第一次使用時能夠成功，第二次就不能了吧？”

    “能達到可重複性，其實已經代表著規律，讓歸納和演繹有一定的適用性了。”

    “這說明神秘學依然具有很強的邏輯性。要知道，即使在嚴密的科學研究中，也並不是每一個科學實驗都是可重複的，比如……”約翰說到這裏，卡頓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自己腦海中庫存的例子，都是計算機領域的。

    這個世界可沒有計算機。

    好在傑登的思維被“可重複性”這個新單詞卡了一下，因此還停留在約翰的上一句。他無法不信服地瞪大了眼睛“你都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道理？”

    “……科學，我是從科學的思考中學來的。”約翰為了弱化原身根本不可能接觸科學這個細節，故意露出了莊重又神聖的表情，以轉移傑登的注意力

    “我相信，即使在非凡的世界，科學依然能夠指導我們進步。你看，這個儀式魔法就是證據。”

    ……

    極光公司中，a先生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他俊美的容貌讓他的笑容顯得格外妖異。

    他把玩著手中一支層層防護的密封玻璃管。

    “科技雖然與非凡格格不入，但在必要的時候，依然可以提供至關重要的幫助。”

    他推開門，走出了封鎖嚴密的祈禱室。

    極光公司的大廳裏，無數員工或穿長袍戴兜帽，或頭頂慘白骷髏，或上身覆蓋血色液體，各自裝扮不同地跳著類似增員操的動作。

    在看到a先生走出來後，大家紛紛停下了動作望向他。

    “拿著這些病毒。”a先生從一個銀色保險箱中掏出了一大把相同的密封玻璃管。

    “散布它，如同散布主的信仰！”他雙手高高捧起那些玻璃管，姿態神聖莊嚴，如同高舉著主的十字架。

    著裝不同的公司員工們紛紛跪倒在地，一個，兩個……幾十，上百……他們匍匐著上前，領受這些“信仰的製劑”。a先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仿佛看著放牧的羔羊。

    在他的身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隻金毛大狗緩步走出了祈禱室。她雙眼迷蒙，仿佛完全沒有自我意識一樣。

    這隻大狗走出了大廳，走出了樓，走到了鳳飛路號的門前，蹲在了自己往常所在的地方。

    她迷蒙的雙眼驟然清醒。

    大狗看了看周圍，沒有察覺什麽不對，隻當自己從頭到尾都蹲在這棟大廈的門口。她像往常一樣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漸漸地，她感覺到了不對勁。她看著一個又一個離開大廈的極光公司員工，看著他們狂熱又虔信的神態，目光露出了機敏的警惕。

    在虛幻的深暗的潛意識大海中，一個金毛大狗的身影悄然分化出來，登上了其中的一座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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