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要不是奧黛麗晃了一下，克萊恩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拉著她的手。

    他一時鬆開也不是，不鬆開也不是，就那麽僵在了原地。再配上奧黛麗酥中帶甜的撒嬌，和帶著點裝模作樣的可憐姿態，頓時令他好似從心口往外化開了一樣，連怒氣都被心中不自覺的憐愛阻隔了。

    這讓他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感覺自己的怒火得到了冷卻。

    嗬！我該誇獎“正義”小姐嗎？化解我的憤怒倒是真的很有一套啊。

    他一時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最終長長歎了口氣。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不滿肯定是有，但是也有一種異樣的幸福感。

    畢竟從來都是他付出代價去保護別人，現在卻有了“正義”小姐，哪怕冒著受到汙染的風險，也要堅持治療自己、保護自己不受進一步的損傷。

    但這不是她自我傷害的理由！

    奧黛麗無疑感受到了他態度的緩和。她試探著說道

    “如果可以，我當然也不希望自己受傷。可是‘世界’先生，我覺得我們追求的應該是共同利益的最大化。現在你處在比較脆弱的狀態，受到同樣的傷害會有更加難以承受的後果，那當然就應該更多地由我來犧牲，由我來承受。”

    她這是在偷換概念，弱化這件事裏不太對勁的地方。但這也確實是她的觀點，是她想找機會表達的，不讚同克萊恩的地方。

    我覺得“世界”先生對我的保護欲有點太過了……隻要多冒一點風險，我明明可以做到更多的事……奧黛麗繼續說道

    “你自己覺得受到汙染，受到傷害，是你自己的事，不應該由我承擔。可是你不覺得，同樣的危險由我來承受，因此造成更小的損失，這是一件對我們非常有利的事情嗎？如果你覺得我吃虧了，那你再補償我不就好了？”

    奧黛麗說著，碧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克萊恩。那滿眼的親近和信賴，看得克萊恩心中一蕩，竟然真的對她描繪的情景產生了一點向往。

    不……不是這個問題……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他控製了一下內心情感的衝動，才沉聲說道“你還記得那個占卜嗎？”

    奧黛麗心中一凜，乖順地點點頭。

    “如果你一直替我承受傷害，你就會被我的命運拖累。而你是承受不了我的命運的，那麽迎接你的隻有死亡。”

    奧黛麗微微瞪眼。

    她其實一直記得那個占卜，可是成為天使之王終究是過於遙遠的事情。她害怕歸害怕，卻從來沒有把這種恐懼和對“世界”先生的每一次幫助聯係起來。

    這……聽起來好抽象，但又好像真的很有道理……所以，死亡的危險，其實一直潛伏在我身邊？

    可是……那“世界”先生怎麽辦呢？如果我不這麽做，那誰來拯救他呢？

    她張開嘴，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克萊恩搶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話

    “你不要覺得死去了就一定可以複活。牽扯到遠高於自身層次的鬥爭，難以複活的死亡是非常常見的。而且即使複活成功，那到底還是不是你，都很難說。”

    奧黛麗拉著他的手忍不住一抖。這讓克萊恩的心尖也跟著一疼。

    果然，她其實是很害怕的，隻是從來不說……而這正是我希望的，我希望她害怕到選擇退縮……

    他忍著滿心的疼痛與憐愛，目光沉沉地盯著奧黛麗的臉龐，仿佛用視線緊緊地纏住了她。他輕聲問道“奧黛麗，你真的可以毫不遲疑地為我赴死嗎？你的死亡甚至可能對結果沒有任何改變。”

    奧黛麗感覺自己被燙了一下似的。她下意識地鬆開了克萊恩的手，後退了一步。

    這一刻，她那麽真切地認識到，她保護克萊恩的決心，遠比不得現實的殘酷。

    我不敢……如果有一個明確的好結果，我或許能咬咬牙點頭。可是“世界”先生說的是對的，沒有人能保證我的犧牲有意義……奧黛麗小聲地抽著氣，感覺顫抖從指間一直蔓延到了內心。

    可是為什麽要這樣……“世界”先生是多好的人呀……就沒有一個人能夠堅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起嗎……我……為什麽就做不到呢……

    “真的會有這麽嚴重嗎？真的，必定會走向不可逆的死亡嗎？”她帶著茫然發問，無力地作著最後的掙紮。

    “會的。我不能明確地告訴你危險究竟來自哪件事，但命運就是命運，這就像非凡特性聚合定律一樣，抽象但又實際地存在著。”克萊恩看著她。他的目光像鉛塊一樣壓在奧黛麗的眼前

    “如果你沒有必死的決心，那麽答應我，我不讓你做出的犧牲，你不要做，可以嗎？”

    奧黛麗茫然地回視。她的目光因為眼眶發酸而變得渙散。她就那樣看了他一會兒，痛苦地閉上眼，輕輕地、微啞著說了一聲

    “好。”

    ……

    “怪不得他們突然決定散布病毒！原來是為了收集怨念與絕望，舉行儀式！”蘇茜大狗蹲在一名被捆縛的極光公司員工麵前，對著戴莉手中開著免提的手機歎道。

    戴莉在旁邊飛快地問道“蘇茜小姐，我們要先解決那個祭壇嗎？我們還是有一兩件較為強力的封印物可以出動的。”

    蘇茜大狗沒說話，而是銜住了戴莉拿在另一隻手中的羽毛筆。她閉目感應了一會兒，仿佛在洞察些什麽，隨即微微搖頭“我們已經知道了a先生所有的布置，不妨從根源上斷絕他的力量。我們先追回所有的病毒。”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不符合邏輯但又理所當然地忽略了，a先生還攜帶著幾支病毒這件事。

    這是奧黛麗布下的心理暗示。而且她的虛擬人格還放在蘇茜的心靈島嶼上，自發地做著進一步的催眠，以增強這個效果。

    除非原初像上次那樣，強行動用力量打破奧黛麗的催眠，否則很難提醒蘇茜注意到這一點。畢竟隻有她自己知道a先生帶著病毒，周圍的人都沒有機會知道這件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蘇茜小姐，那個邪惡的祭壇難道不會帶來可怕的災難嗎？要知道，鄧恩差點死在了那裏。”戴莉還有些猶豫。

    “這不需要擔心。我對那個祭壇已經有了了解。在沒有外在力量增強那個祭壇的情況下，即使儀式真的啟動了，僅憑我自己也可以輕易解決。”

    僅憑蘇茜小姐自己！那可是邪神神降的祭壇！

    戴莉忍不住說道“蘇茜小姐，我可以冒昧地詢問一下，你的序列層次嗎？”

    蘇茜大狗掃了掃尾巴。她一臉平淡，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地說“我是序列的‘織夢人’。”

    ……

    “我一直覺得很有意思的一點是，這個夢境中的所有角色裏，隻有蘇茜的序列是高於她在現實中的序列的。”奧黛麗已經恢複了情緒，或者說假裝自己恢複了情緒。她正帶著克萊恩往拆遷房外走，一邊說道

    “如果她的序列再高一點，即使她是個夢境角色，我也沒有辦法操縱她了。”

    “不僅如此，夢境裏的蘇茜和現實中的完全不一樣。她對著所有人都有一種，嗯，‘因為你很笨所以我要忍著才能不嫌棄你’的感覺。”

    “‘世界’先生，為什麽蘇茜在你心目中是這樣的？”

    你無法理解一隻寵物成為非凡者，給年輕時的“愚者”先生帶來的衝擊……在我低序列的時候，我最擔心的就是“正義”小姐你又不小心浪費魔藥，製造了什麽奇奇怪怪的非凡怪物出來……還好蘇茜從來都沒有失控成為真正的怪物……

    克萊恩隨口編造著聽起來比較合理的理由

    “你不覺得蘇茜看起來不受注目，其實非常強大嗎？它可是一隻狗，在服食魔藥之前，連話都不會說，現在竟然可以自己讀書學習，連消化魔藥都比大部分非凡者要快。”

    “我認為，即使我終於蘇醒的那一刻，發現蘇茜已經成為了序列的天使，我都不會覺得驚訝。”

    對此，奧黛麗簡直無法更加讚同了“其實，我成為非凡者之後一直努力學習，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不希望自己連狗都不如……”

    她說著，忍不住想起了現實中的蘇茜正在閱讀的那本，自己連第一頁都看不懂的《機械原理精修》。

    這讓奧黛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隨口問道“按照我之前的觀察，夢境中的蘇茜雖然是序列，卻不能分出另外的身份來，是嗎？”

    這是她之前問過阿羅德斯，得到過比較確定的答案的。

    “應當是這樣。我想這大約是因為，我的內心潛意識還是知道，蘇茜並不是一位半神吧……如果蘇茜能夠分出身份來，我的夢境就有點混亂了。”這會造成蘇茜過於強大，原初一旦控製住了蘇茜，就控製住了整個夢境的大致走向。

    奧黛麗停住了腳步。她看著克萊恩，艱難地張開了嘴

    “‘世界’先生，蘇茜她，已經是序列的‘操縱師’了。”

    克萊恩的目光凝固了。

    ……

    現在的極光公司已經被部隊的力量徹底搜查了一遍。所有還留在那裏的人都被關押和審問，一樣樣物品被當做證據和資料收集了起來。

    隻有一位銀色長發、麵容秀美的極光公司成員還站在走廊裏，神色冷漠地看著麵前的一切。部隊的人在他身邊進進出出，卻好像沒有發現祂似的。

    這讓人合理地懷疑，所有人都得到了催眠不要招惹極光公司的烏副總。

    隨著撲棱撲棱的聲音響起，一隻小烏鴉飛了進來，降落在了烏副總的腦袋上。它移動翅膀，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的紋路。

    “你就這麽看著自己的公司被翻動成這樣？”

    烏洛琉斯當然不會搭理這無意義的話。祂連聽沒聽進心裏去都不太好說。

    “你今天為什麽來了？亞當讓你來的？亞當要插手？”

    烏洛琉斯依然不說話。

    阿蒙非常無聊地“嘖”了一聲“大蛇，現在都是第五紀的末尾了，你的思維還是像第三紀一樣遲緩嗎？”

    烏洛琉斯終於開口了。

    “主問你，為什麽還不回家。”

    阿蒙的動作僵硬了一下。祂掉過頭，起飛，撲楞著翅膀，跑了。

    “在亞當決定停止祂那些愚蠢的課程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祂留下的尾音裏，還殘留著一點難以察覺的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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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