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醒的時間真是恰好。給你也嚐嚐安妮莎做的宴席。”

    奧黛麗一邊說，一邊憑空把一道一道菜肴端到克萊恩麵前。

    克萊恩聞著空氣中彌漫的香味，頓時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我的食欲已經被調動了。”

    雖說已經在夢中吃著夢寐以求的中餐，可夢境畢竟局限在想象之內，哪有想象之外的美味吸引人？

    奧黛麗變出兩雙筷子擺好，高興地一拍雙手，坐在克萊恩的對麵

    “好了，可以開吃了。”

    “不過這麽多菜肴，隻有我們兩個吃，實在是太可惜了。應該把‘星星’先生也請過來。”

    克萊恩頓時調侃道

    “那可不行。被夢魘吃掉的東西，想變都變不回來了。”

    奧黛麗噗嗤笑了，剛想說什麽，注意到克萊恩的神色，又安靜了下來。

    她當然認得出來，這是追憶的表情。

    奧黛麗沒有盯著他看，隻是輕輕揭了張薄餅，揀了烤鴨和蔥絲，蘸醬卷好，放進了克萊恩的碗裏。

    克萊恩的目光追上了她的手。他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謝謝。你也吃吧。”

    “我已經吃過一頓啦。”

    奧黛麗托著腮，欣賞著他咬了一口烤鴨後，被美味徹底征服的表情。

    “看來我要多吃幾頓安妮莎的飯菜，趁機偷師來給你吃。‘世界’先生，我看著你吃飯的樣子，感覺自己又餓了。”

    說完，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語有多麽正確，她舀了一勺子蟹黃豆腐到自己的碗裏。

    克萊恩頓時失笑“你的偷師可真是不需要任何努力。”

    “怎麽會呢，‘世界’先生？我可是認真地咀嚼了每一道菜肴，才能如此完美地複原它們的口味。”

    “我是很辛苦的。”

    克萊恩含著笑看著她，想伸手點一下她的額頭，又忍住了。

    掛在他胸口的阿羅德斯頓時不甘寂寞地亮了起來

    “偉大的至高的無上的主人，您想知道在今晚的聚餐中，女主人都和那些舊日的遺民說了什麽嗎？”

    奧黛麗坐在對麵，正正好好看見了這一行問題。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阿羅德斯在指代哪件事。

    阿羅德斯！

    她碧綠的雙眼瞪圓，剛要出言威脅，克萊恩已經非常冷漠地回答道“不想。”

    他還記著阿羅德斯之前提出的那個過分的問題，並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主動提問，不受阿羅德斯蠱惑了。

    阿羅德斯的鏡麵上露出了一個委屈的顏文字表情。但它的字跡依舊流淌

    “好吧。那麽，美麗的吸引無數男性追求的親愛的女主人，您想知道主人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冷淡嗎？”

    你為什麽這麽執著，阿羅德斯？奧黛麗看到克萊恩的眉頭狠狠地皺了皺。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飯。

    她忍住所有的笑意，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這當然取決於你的主人願不願意告訴我啦。”

    阿羅德斯鍥而不舍“好吧，險些被粗魯的男士推倒在地的女主人，請向阿羅德斯提問吧。”

    阿羅德斯……

    奧黛麗注意到，克萊恩的眉毛已經高高抬起，仿佛一隻被挑釁了領地的貓。

    她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什麽問題，隻好問了一個不那麽有意義的“你要吃一點嗎，阿羅德斯？”

    “不用了，我沒有品嚐食物的能力，也享受不到它的美好。謝謝您，善良的因為沒有結婚而被誤會為單身的女主人。”

    阿羅德斯，你究竟想暗示什麽……奧黛麗無語地看著阿羅德斯鏡麵上的新的話語

    “偉大的至高的主人，您可以提問了。”

    克萊恩似乎猶豫了一下，卻終究決定不理它。他給奧黛麗夾了一片夫妻肺片裏的牛肉，然後自己認真扒飯。

    “偉大的仁慈的主人，請您向阿羅德斯提問吧。求您了~”

    克萊恩依舊堅定地不理它。

    阿羅德斯的字跡開始顫抖了起來。它的鏡麵上出現了一個抓狂的小人，背景還有兩道淚水不斷流下。

    奧黛麗看得津津有味。

    阿羅德斯，你也有今天呢！她無意識地夾起那片牛肉，沒注意上麵沾了塊辣椒，直接咬了一口，頓時被辣得咳嗽起來。

    “你不能吃辣？”克萊恩愣了一下，趕緊給她倒水。

    奧黛麗擺了擺手，還沒說話，阿羅德斯的字跡陡然變幻

    “主人請不要擔心。女主人剛才盯著阿羅德斯幸災樂禍，結果吃到了一塊辣椒。”

    阿羅德斯！請不要說得這麽直白！

    咦，等一下，你該不會是……就這樣得到了一個問題？！

    這真的是……阿羅德斯，我真的很佩服你……

    克萊恩的額頭跳了跳。他依舊不搭理阿羅德斯，隻是對奧黛麗柔聲說道“小心一點。沒事了吧？”

    奧黛麗喝了口水，紅著眼睛搖搖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依據她從小到大接觸的禮儀，這算是比較失禮的行為了。雖然她知道在“世界”先生麵前根本不需要在意，但還是下意識地會覺得不好意思。

    克萊恩繼續吃。吃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道“你真的喜歡和他們相處嗎？還是隻是為了我？”

    “世界”先生，你是想問我有沒有被冒犯到吧……你這不是依然被阿羅德斯掌控了思維和情緒嗎？

    唉……“世界”先生……

    唉……阿羅德斯……

    奧黛麗很誠實地說道“還好啦。我利用他們探索洞察的規律，這不就是我自己的收獲嗎？”

    克萊恩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滿意“你可以利用任何人。選擇他們不就是因為我麽。”

    “不要在意成這樣啦，‘世界’先生。對‘觀眾’來說，世界上本來就隻有‘有缺點’和‘有很多缺點’的兩種人。”

    她說著，又搖搖頭“不對，‘世界’先生是沒有缺點的。所以這個世界上有三種人。”

    你是認真的嗎，“正義”小姐……為什麽你的表情如此真誠，完全看不出是在哄我？

    難道說，連“觀眾”也會因為愛情失去理智嗎？

    克萊恩故作嚴肅地咳了一聲，才笑道

    “那在你眼裏，‘有缺點’和‘有很多缺點’的他們，是什麽樣的？”

    奧黛麗瞪圓了碧綠的眼睛

    “我才不要告訴你。我是不會讓你發現我的內心有多麽陰暗的！”

    說完，她自己撐不住先笑了。

    “其實呢，我這兩天研究他們幾個，還是有了很多發現的。”

    “比如，我以前有點討厭丹尼爾，覺得他總想占別人的便宜，總想通過不正當的手段達到目的。”

    “可是通過進一步的觀察，我發現，他對待自己未來的伴侶，真的很好，特別地遷就，一直在努力改變自己。”

    “相反，安妮莎對他其實算不上好。她並不太注意丹尼爾的情緒，而且很容易聽到一句不順心意的話就情緒敏感、大發脾氣。這對比於丹尼爾對她的溫柔和遷就，可以說是很不好了。”

    “可是，在我去洞察這件事之前，我一直覺得安妮莎是很好的人。”

    “其實，那個時候的我同樣知曉，安妮莎受到父母的影響，一方麵在男女平等這件事上過度敏感，另一方麵又難免受到父母的潛移默化，會在對待自己的親人時態度比較強製，少有反省自身。”

    “可是，也許是我同情她的遭遇，同情和她相似的、我認識的其他女性；也許就是因為性別決定了我的立場總之，那時的我並不覺得，她的這些缺點令人難以接受，隻是對她感到憐憫。”

    “所以我現在覺得，每個人都有善的一麵和惡的一麵，每個人的惡也都有自己的緣由，並非純粹的邪惡。而我過去接受一些人，厭惡另一些人，隻是源於我的角色會否讓我直麵他的邪惡。這樣一想，那些我過去不敢窺視的陰暗麵，似乎就沒有那麽可怕了。”

    “我認為，等到日後我晉升了序列，我至少可以嚐試，去理解每個人的惡是如何受人生的局限所產生，並幫助他們變成更好的樣子。”

    “嗯，我打算等到再熟悉一點之後，嚐試通過語言的引導，讓安妮莎他們都能夠認識到自己的不足，走出認知的誤區。”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認為需要注意的一點是不能過界。一旦從引導變成了操縱，這就不是善良而是邪惡了。”

    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她看向目露深思的克萊恩

    “‘世界’先生，你覺得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克萊恩張了張嘴，說道

    “那假如你遇到窮凶極惡的人呢？比如搶劫財物、奸女的海盜。他們很多也隻是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生活在混亂的海上環境，盲從著別人都在做的事情。”

    奧黛麗笑了

    “我有想過這種問題。”

    “如果那是個會和我的人生有很大交集的人，我或許會在阻止他為惡的前提下，嚐試改變他，讓他認識到內心的罪過，從此向善；可是我哪有時間對每個人都這麽做呢？對待陌生的邪惡的人，還是徹底殺死他們比較合理吧。”

    克萊恩追問道

    “你不會想著強製修改他們的認知，把他們變成善良的人吧？”

    奧黛麗搖搖頭

    “那太邪惡了。每個人至少都應當有權利決定，自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不然這個世界，就要變成‘觀眾’空想出來的了。”

    她直視克萊恩的眼睛，半開玩笑地問道

    “你還有什麽要拷問我的嗎，‘世界’先生？”

    克萊恩慢慢地搖著頭，有點猶豫地說道

    “沒有了。”

    “我，沒有再看到什麽隱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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