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奧黛麗依然站在夢境迷宮內，站在屬於自己的糖果宮殿門後。她金發挽起，穿著簡易的白袍，以金色絲帶纏繞雙足，背後四對羽翼雪亮。

    她的腰間沒有源自曆史的鏡子，也沒有那根心上人贈送的手杖。

    可她的手就那樣穿過了大門，伸向了屋外。

    在夢境迷宮裏使用開門的力量，是她從第一次見到克萊恩的夢境迷宮，發現各個連廊並不互通後，就希望完成的能力。星之杖固然能夠做到這一點，可是對應源堡的力量在和天尊的對抗中未必能穩定使用。

    奧黛麗需要一個基於自身、而非詭秘三條途徑的非凡能力，來開門。

    幸而她是星之杖的主人，有理由相信自己可以越過非凡途徑間的界限，更何況“開門”隻是最簡單的非凡能力。而身為“觀眾”，內心的相信代表著一切。

    因此，才剛到達西大陸、脫離天尊可能的注視，她就秘密練成了這個借助心靈力量的技能。

    其實開門的動作，本質上依然是打開了夢境迷宮的房間。可這樣的開啟足夠意外，永恒之暗完全不曾預料。因此，環繞在周圍的汙染，完全沒能及時發出攻擊。

    等到被安撫壓製的汙染終於回過神來，要對這個莫名其妙穿透房門的敵人作出反製的時候，已經有一連串的情緒和景象被遞送了出來。

    那是龍淵初為人父時，從內心深處湧出的忐忑與歡喜；

    那是他看著妻子指導兒子牙牙學語時，心中守護妻兒的堅定責任；

    那是他驟聞妻子噩耗時的悲痛；

    那是他在儀式的緊要關頭，發現妻子靈體異變時的驚慌與憤懣；

    那是他忍痛終結儀式，看著那熟悉的容顏露出陌生的神態時，心中徘徊的憤恨和隱忍；

    那是他發覺兒子出眾的天賦時，內心的期盼驕傲與隱隱不安；

    那是他愈發察覺不對，決心放手一搏，向逐濤交待遺言時的決絕；

    那是他淪為敗者，萬念俱灰時，被兒子的恐懼目光驟然驚醒的自恨；

    那是他十餘年的反複掙紮和苦苦支撐；

    那是父子最後一次相見時，彼此的期盼和珍重。

    在夢境迷宮中對應龍淵的居所內，在滿屋翻騰的陰綠色幽暗中，一束光照了進來。

    它穿透了沉重與陰森，穿透了瘋狂與殘忍，於光明中帶上了堅決的血色。

    讓我，死吧……

    ……

    龍淵的居所內，龍開念看著軟倒於地的父親，本能地想要上前一步，抬起腳後，又頓住了。

    身邊逐濤的聲音略顯蒼老

    “他說過，如果他已不再是他，那麽就請我將他殺滅，令他徹底不再留存於世間。”

    “他想要幹幹淨淨地消失。”

    這才是龍淵在和女神交易中的付出。他早已準備好如何終結自己的生命。

    “你爹是心誌堅定之人。”逐濤看向龍開念，“你得像他一樣。”

    龍開念咬著牙點頭。那樣的點頭似乎就足以讓他力竭到痙攣。

    “看過了就走吧。以後好好生活。”

    龍開念隻會點頭了。他推開後門，走出房屋，身影被抹除進入隱秘。

    他甚至不敢回頭。

    ……

    吱呀。奧黛麗打開了麵前的宮殿門。

    對麵的房屋洞開著，更多的陽光穿破了雲層，照在地麵的磚石上。血色在淡淡彌漫。

    奧黛麗看著這一幕，慢慢地舉高了雙手。她的手中捧著一個由心靈力量具現而出的，微縮的炙熱太陽。陽光開始照亮天地間的陰暗。

    有汙染靠近她，希望對傷害的源頭作出阻止。可對於奧黛麗來說，應對汙染是她最熟悉的事情。

    在經曆過女神事先的試驗後，她甚至知道這幾條途徑的汙染和天尊有些什麽不同，在應對的方法上有相應的調整。

    在自己先手得逞的情況下，在女神說服了永恒之暗意誌不再繼續發力的情況下，這裏的汙染根本沒有反製之力。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奧黛麗一步步向著對麵的房間走去。她的聲音平穩。

    房間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沒有了。”

    “我信你們那位尊神。貴派神靈對小弟子尚且有心關照，更不會虧待我兒。”

    “我也信我的念兒。他或許會短暫消沉，但日後必將重新振作。”

    “這些年，我掙紮太久，而今終能解脫，我已心滿意足。”

    奧黛麗帶著笑安靜旁聽。她的笑容裏有對勇氣的讚許，也有共情。

    直到聲音頓了頓，問道“你不離開嗎？”

    “這不是我的本體。”奧黛麗柔聲說道，“我負責看著你死去。”

    ……

    龍淵的居所屋門緊閉。屋裏隻剩下了白發小眼睛的發福老者。

    他自語著搖頭

    “我這一生呀，沒什麽本事，就是認識了這一個一個的朋友。”

    “旁的事我難以完成，用一位友人的贈予終結另一位友人的性命，倒是挺適合我。”

    逐濤將一隻手伸進衣物，探入腹腔，很快便掏出了一顆頭顱大小、形狀毫無規則的團塊狀事物。那枚團塊深藍近黑，表麵有海浪和颶風的花紋，還有一個個複雜令人頭暈的符號。

    逐濤將團塊放置在了龍淵的身體上，沉聲用精靈語念道“蘇尼亞索列姆。”

    咒文念完，他掉頭就跑。

    ……

    “我可以幫你帶話。如果你還想對你的兒子說些什麽。”

    龍淵的心靈房屋內，傳來了有點驕傲的笑聲

    “沒什麽可說的。我們父子之間，無需多言。”

    “嗬嗬，硬要說的話，我受控十餘年，從未害過我兒，反倒為他鋪下了路。作為父親，我很得意。”

    奧黛麗聽得有點愣。她剛剛回過神來，想要說些什麽，就看到天空驟然陰沉，狂風席卷起房屋，粗壯到難以比擬的雷擊接連落下。

    這是高過真神的威能。這樣的威能即使經過了夢境的一層隔離，也同樣是奧黛麗平生僅見。

    眼前的景象驟然破碎。她非常確信，自己的這個身份死去了。

    ……

    夢境的房間內，周明瑞終於能夠專心於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卻突然被從身後緊緊抱住。漆黑與潔白的羽毛遮蔽了視線，背部全是肢體的溫熱。

    就當周明瑞開始懷疑，霍小姐是不是失去了自控能力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我不會讓你落到那樣的地步。”

    “絕對不會！”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