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清晨之中，費內波特城的工廠區早已混亂不堪。房屋的窗戶被砸碎，暴露出了內部空蕩蕩的房間；曾經裝配在車床上的零件撒了滿街，牆角甚至還有鮮血殘留。

    一位身形佝僂的工人穿著單薄的衣物，瑟瑟發抖地躺倒在路邊，雙眼之中全是茫然。

    他叫羅貝托·桑迪，原本受到了工會的號召，企圖通過遊行獲得更多的報酬和更短的工作時長。可是聚集的工人們走著走著便混亂了起來，不但毀壞了一間間工廠的機器，甚至將怒火蔓延到了一旁的住房。

    遊行很快變成了搶劫，變成了械鬥。警察掏出了槍支，士兵開始向民眾出手。一位位衝在最前方的工人倒在地上，尚未斷絕生機的身體隨即被他人踩踏成泥。

    羅貝托並沒有喪失理智，這個時候當然要選擇逃跑。可是人群也在那時徹底混亂。羅貝托被推搡著逃到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城區，恰好遇到了趁機作亂的黑幫，連身上的衣物都被搶奪了幹淨。

    如果不是黑幫隨即出現了內鬥，不再關注原本的俘虜，他早已是一隻亡魂。

    幸運的是昨夜並不寒冷，隻是夜風格外狂暴而混亂。羅貝托躲在被洗劫一空的房屋裏饑寒交迫、瑟瑟發抖了一整夜，勉強活了下來。

    如今工廠徹底損毀，連人都死了不少，當然不會有工作；所有的店鋪都被洗劫一空，這個時候不可能找到食物；濟貧院更是不會在這樣的日子開張。

    食物已經不敢想象，眼下的羅貝托隻能奢望著挪到屋外，稍微曬一曬太陽，奢望著可以多活那麽一天。

    我將死去嗎？就像落葉歸入土壤，我也即將調零？

    隱隱的，他聽到了唱詩般的聲音

    “到教堂前的廣場上去，那裏有食物、衣服和帳篷。”

    “到教堂前的廣場上去，那裏有食物、衣服和帳篷。”

    這是母神的神國傳來的聲音嗎？

    羅貝托沒有動。周圍和他一樣的流浪漢們也沒有。可聲音還在漸漸接近。教士袍的衣角出現在了眼前。

    “到教堂前的廣場上去吧，那裏有食物、衣服和帳篷。”

    羅貝托迷茫地向上看去。那是一位黑須滿麵，神態慈和的教士。

    “快去吧，母神和複蘇的造物主會庇佑你們的。”

    “偉大的母神降下了神恩，賜予了大家必需的食物；複蘇的造物主則將禦寒的衣物賜予祂可憐的迷途的羊羔。”

    複蘇的造物主？

    “造物主複蘇了。我們將敬祂如敬母神，這是母神降下的啟示。”

    “造物主和母神一樣仁慈。”他做出了懷抱嬰兒的姿勢。

    “快去吧。快去吧。”

    真的有食物，有衣服嗎？這是母神的恩賜，是，是那位造物主的恩賜？

    羅貝托迷茫地爬起，向著教堂走去。

    ……

    “大地母神這樣做，豈不是將自身的錨分給了阿蒙的那位父親？”奧黛麗依靠在神靈的懷抱中，滿是迷茫。

    在她看來，就算費內波特的混亂源自外神，需要舊日級的力量幫助，也沒有必要用這樣的方式。

    “我的了解不多，但莉莉絲應該是受到了墮落母神更強烈的影響。如果不是這樣，費內波特也不會有今天的混亂。”

    克萊恩更換了一下坐姿，讓心愛的天使可以更舒適地倚靠在懷裏

    “比起‘囚犯’和‘罪犯’，‘律師’和‘仲裁人’，大地母神要麵對的敵人是曾經的支柱，更加需要一位另外的支柱的幫助。在我不得不進入沉眠之後，祂也隻能寄希望於亞當。”

    “不過，不能隻把這看作是求援。這也是一種投資，一種姿態。在亞當和其餘三位正神的博弈中，大地母神看來是要出大力氣了。”

    “祂做出這樣的舉動，固然是無可選擇，但三位正神隻怕都會感受到壓力。”

    確實。比起對抗外神這樣長期又有共識的事情，阿蒙的父親和三位正神的矛盾才更加一觸即發。

    而不畏懼於觸發這樣的矛盾，固然是阿蒙的父親對抗外神的決心，但是否也意味著——

    “那位曾經的遠古太陽神，離收回自己的權柄又近了一步嗎？”

    “誰知道呢？也許祂就差這臨門一腳的一點錨。”

    所以阿蒙的父親連“愚者”先生也無法猜透……

    “那，那我們會參與到這場鬥爭中嗎？”

    出乎奧黛麗預料地，“愚者”先生給了個遲疑的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愚者”先生，您不能不知道啊！奧黛麗第一反應是錯愕，但她隨即意識到，這或許才是“愚者”先生真實的樣子——

    遇到這樣重大的抉擇，當然會有猶豫，會有權衡。

    而我隻是在見證這個我以往不曾接觸的過程。奧黛麗主動幫助偉大的神靈梳理思路

    “您的心中有怎樣的考量呢？”

    克萊恩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

    “嗯，我們之間必須要再出現一位支柱，隻靠我一個是不可能在末日中保全這個星球的。而目前看來，沒有哪位正神表現出了能戰勝亞當的潛力。按照這個思路，我會希望亞當盡快勝出。”

    “可是當初我容納唯一性的時候，三位正神都有幫忙。雖然在他們看來，阿蒙沒有成為詭秘就已經達到了目的，但這樣的善意我沒有辦法無視。”

    “尤其是風暴之主，當初不知道給予過我多少幫助。哪怕另兩位我可以袖手旁觀，風暴我不能不管。”

    “愚者”先生真好！哪怕在神靈的博弈中，他也充滿了人性的溫柔！這，這樣或許會有些吃虧，但反而更有魅力了！

    奧黛麗試探著提議“也許這並非你死我活的關係？遠古太陽神需要的隻是唯一性和一份序列一非凡特性吧？”

    “如果隻是這麽簡單當然很好，就怕真實造物主的執念殘留，驅使祂一定要殺死背叛者……而即使這沒有發生，風暴也不可能變身溫順的綿羊，乖乖獻上自己的特性……”

    說到這裏，克萊恩露出了無奈地笑容

    “列奧德羅這個家夥脾氣還挺倔的。自從我戰勝了阿蒙後，祂就再也沒有主動示好了，似乎想要表達不需要我可憐的意思。”

    呃！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愚者”教會的來曆和立場，似乎從來沒有傳達給風暴教會下層的原因？原來風暴之主還有這樣的一麵！

    奧黛麗忍著瀆神感帶來的本能的戰栗，覺得自己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