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節前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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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第六紀的地球,不論是在任何時候抬起頭,天空都是灰白色的。

    這當然並非工業汙染造成的環境惡化。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無論是太陽還是紅月,無論是白雲還是飛鳥,都仿佛粘在布景板上的紙片一樣,絲毫沒有沾染天空的灰白。

    那是高踞於星界之上的封印,那是“愚者”先生降臨於整個星球的恩賞。

    而在這樣的封印之內,在星界距離封印很近的位置,聳立著一座仿佛能夠向上伸至星界之外的高大城堡。

    那座城堡整體漆黑,偶有星輝閃爍其上。城堡的四麵牆壁上,形狀大小各異、扭曲程度各有不同的時鍾,毫無對稱性地裝飾其間,以忽快忽慢、且並不相同的速度撥動著指針。

    而城堡所在的,灰霧彌漫的荒原,甚至不符合空間的基本規律。或許隻是隨意地邁出一步,就會出現在整個荒原的另一端。

    這無疑是個極其詭異和混亂的地方。即使是舊日來到這裏,也同樣會有迷路的風險。不過現在奧黛麗帶著兩個兒子,卻在其中暢行無阻。

    當然,僅用暢通無阻來形容並不準確。因為他們上一刻還在荒原之外,幾步後就來到了城堡的大門前。

    吱呀。沉重的城堡大門自行打開。

    負責搬運年貨的維吉爾推了推臉上的小醜麵具,褐色的雙眼中閃出了期待的光。而阿裏更是一個歡呼,直接奔進了城堡之中。

    倘若有人第一次來到這裏,一定會感到驚訝。

    因為城堡的大門之後,並非尋常認知中的大廳,而是一整座源自舊日曆史的城市。這座城市之中有居民樓,有學校,有警察局,有醫院,有各式餐廳,甚至有遊樂園。

    此時此刻,阿裏正是熟門熟路地向著遊樂園奔了過去。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笑著站在遊樂園的門口,身穿古典黑袍如同第四紀故事中的巫師;旁邊畫藍色眼影和腮紅的女士蹲了下來,將一串棉花糖遞到了阿裏的手中;在她的身後,發際線後移、灰眸深邃的男士,正笑容內斂地看著他們。

    而在遊樂園的大門之後,黑發夾雜銀絲、嗓門異常洪亮的中年男子拉著留齊耳短發的中年女性漫步其間,望向阿裏的眼眸之中有欣慰的光;更深處則有黑發褐眸、麵容老相的男子,由自己發色深棕、麵容白皙的夫人挽住手臂,等待著一位流浪畫家為他們作出畫像。

    奧黛麗隻是看了一眼,就不能忍受地收回了目光。她的雙眼微微有些濕潤

    “就讓阿裏留在這裏玩耍吧。”

    這樣的反應維吉爾已經見過了太多次。他故作沉穩地點了點頭,率先帶著那些大包小包的年貨們,拐向了大廳側方的走廊。

    沿著這條幽暗的道路沒走多久,一架層層旋轉的樓梯已經出現在二人的眼前。

    維吉爾已經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好在他沒有忘記照顧母親的步速。兩個人一路向上來到頂層,維吉爾迫不及待地推開了樓梯後的那扇門。

    “爸爸!”

    從表麵上看上去,最頂層似乎什麽都沒有。整個樓層都被極為濃鬱的灰白霧氣所包裹。倘若將手臂伸直,甚至不能看清自己的指尖。

    隻有奧黛麗知道,這裏已經不是克萊恩用非凡能力建造的神國——

    這裏是源堡,是灰霧比當年濃鬱了不知多少倍的源堡。

    這些用於遮蔽克萊恩身體的灰霧嚴重幹擾所有人的視覺,如今在這裏,走路全靠靈性指引。

    可維吉爾絲毫不受此影響。他興奮地叫了一聲“爸爸,新春快樂!”,邁開步子就向著熟悉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會兒,他裝作大人的穩重已經完全不見了。

    奧黛麗看著這一幕,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輕輕提起自己長長的豔紅的裙擺,遠遠地跟在了維吉爾的身後。

    越往裏走,灰霧就越發濃鬱。不過維吉爾的聲音也愈發清晰起來。

    奧黛麗略作分辨,聽出了她親愛的兒子已經開始講述自己不久之前的冒險經曆。那次他無意中察覺外神教徒的蹤跡,結果追到了對方的據點,將敵人一舉殺滅。

    這孩子,難道不知道雖然“世界”沒有能力知曉“愚者”的所有事情,“愚者”對於“世界”卻知道得清清楚楚嗎?

    在他完成這樣的“豐功偉業”之後,可是因為行事過於魯莽,被自己的父親認真教訓了一頓。

    不過今天克萊恩可沒有再教訓自己的兒子。當奧黛麗提著裙擺走近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半跪半蹲於地的維吉爾麵前,一行行青黑色的字跡

    “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還可以更加謹慎一些。或許,你就有能力找到邪神的信徒們核心的據點。”

    ——舊日級的囈語自然並非半神能夠承受。雖然克萊恩基本能夠控製自己,不在語句中夾雜神力,但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依舊選擇用文字交流。

    維吉爾絲毫沒有被指出錯誤的沮喪情緒,相當亢奮地說道

    “我明白,爸爸。舅舅已經教過我了。他還同我講了他在序列時,帶著幾十個人突襲整個軍隊的故事呢!”

    維吉爾麵前的黑字流淌

    “你可以多向你的舅舅學習。像他那樣憑借自身建功立業的男子漢,無論在哪裏都值得敬佩。”

    “當然,不要學習他這麽大年紀還不結婚的行為。你媽媽為了這件事,不知道愁黃了多少根頭發。”

    什麽呀!我的頭發本來就是金色的!奧黛麗不由得感到錯愕。而維吉爾已經笑著說道

    “我明白,爸爸!我可是要像您一樣,努力強大自己,保護心愛的女士的!”

    這兩個人!奧黛麗忍不住像個少女那樣跺了跺腳,稍微走開了些。

    再待下去,她擔心“觀眾”的非凡能力都不能阻止自己臉紅了。

    拉開距離之後,場景被灰霧填充,頓時變得朦朧了許多。

    奧黛麗沒有刻意去窺視這父子倆交流了什麽,隻看到維吉爾說著說著,突然興奮地直起上身,伸出了自己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

    半晌之後,一隻同樣戴著黑色手套、勉強能夠組成人手形狀的手,從濃鬱的灰霧中伸了出來。

    那隻手有些陌生地搖晃了一下,與維吉爾拍擊在了一起。

    ……

    等到這對父子終於說完了分別以來的所有話語之後,奧黛麗目送著維吉爾遠去,自己提起裙擺,走進了這片濃鬱的灰霧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