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童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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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後,又出現了曾在故宮修複文物的揚州人金仲魚和鄭竹友等先生,他們不僅是文物修複高手,還是著名的仿古畫家和書畫鑒定家。”
    “鄭師傅自己曾說過創作不是他擅長的,但隻要有‘真本’存在,他就可以臨摹,一絲不走樣。”
    “當年張大千仿清石濤畫是惟妙惟肖,連專家陳半丁等人都能騙過。但是就騙不過鄭竹友師傅。”
    “有一次張大千請鄭到他家,拿出一大堆石濤畫,並明講其中有一部分是他仿的。”
    “鄭先生不動聲色地一張張查看,神情十分輕鬆,不一會兒就分辨出了真跡和仿畫,讓一向自視甚高的張大千都大為歎服。”
    “故宮成立博物院修複廠,特意從滬上請來鄭竹友先生和金仲魚先生,又從滬上、蘇杭等地調來張躍選等一些裱畫、臨摹、複製書畫的高手,無數受損嚴重的文物在這些修複名家手裏得以重生。
    “你們榮寶齋的米芾中年代表作,就是由鄭竹友先生等人,根據當時掛著這幅作品的‘延光室’照片修複的。”
    “也是因為近代裝裱藝術的發展,隨著技藝的提升,揚工漸漸開始從裝裱,進入了‘仿古’,為了出口創匯,揚州先後成立了美術工場,裱畫生產合作社,揚州工藝廠,最後還成立了仿古國畫車間和裝裱車間,專門從事書畫仿古創作。”
    “這其中的高手如許公澤等,模仿創作的仿宋元山水的作品,曾在廣交會非常暢銷。最高峰的時候,在揚州工藝廠為揚州國畫出口忙碌的畫師,曾高達上百人。”
    “千百年來,難以計數的書畫作品通過裝裱而得以保存、收藏和展示。揚派裝工技藝精細獨到,融入了傳統的審美習慣和文化特征,是精致揚州文化的完美體現。”
    一邊講解著,周至已經將四幅古畫的背裱都揭走,對畫心燙淋,滾壓,去除掉陳年的雜質,將裂縫等處重新拚接完畢。
    手法熟練而活潑自由,對於一些難點幾乎一掠而複,讓擅長修裱的老先生們都看得心曠神怡。
    一位雙手帶著袖套的老者就說道:“看,我就說嘛!要多培養年輕人,年輕人眼神犀利,手法穩便,光靠我們這些老頭子,虧著精氣神,這活就幹得不利索!”
    “老簡你就別抱怨了。”另一個老者說道:“像小周這樣的手法,沒個十幾年錘煉怎麽可能?那不得五六歲就開始熬漿糊?換到家裏可以,落到我們單位,那就是雇傭童工!”
    剛剛說話的老者叫簡常春,榮寶齋如今手法最厲害的裝裱,雙勾高手,懟他的這位是隋曠,榮寶齋書畫部的總經理。
    簡常春聞言也不禁歎了一口氣,想想自家兒子對寶貝孫子的課程安排,除了數理化補課,剩下都是鋼琴長笛羽毛球,想要寶貝孫子跟著自己熬漿糊,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小周老師,你剛剛說的那兩部書,我們現在在哪裏還能找到?”隋曠更加關心這頭:“你說的這個,我們好像都沒見過啊……”
    “其實揚工,蘇工,京工,各有擅長之處。”周至笑道:“揚工唯一比兩處多出來的,也就是這兩部書的文字傳承。”
    “不過因為長期的不受重視,導致兩本書都沒有專門的刻本流傳,的一些章節,曾經收錄在、、、、、、等古人筆記之中,單傳的刻本,我隻在滬上古玩城見到過半本求是齋本。”
    “剩下的是在蘇州見到過一份抄本的殘本。”
    “因為時代較近,保存情況要好一些,不過也沒有刻本,有清代朱絲欄抄本,其後有收錄到,兩套刻本當中。”
    說著將手擦幹淨,從包包裏頭拿出來按照古法裝訂的書出來:“這是王老爺子讓我帶給榮寶齋的,一本是我根據現在能夠找到的相關文獻,摘錄拚合出來的手抄本,這一部是我根據朱絲欄本的,和,兩套刻本對照之後,校錯謄錄下的手抄本。”
    “這次承蒙榮寶齋提供場地和材料,讓我能夠跟各位大師匯報展示,實在是萬分感激。”周至將書捧到隋曠的麵前:“這兩部書是我親手抄錄的,聊表對榮寶齋百年來挽救修複我國諸多珍貴文物的敬意。”
    “小周客氣了,客氣了!”隋曠笑得合不攏嘴,將書接過來:“你這樣的客人,我們榮寶齋永遠都歡迎啊哈哈哈……”
    “小周這手字也是相當不錯,難怪修複起書畫來這般得心應手。”簡常春也分過去一本,打開就不由得眼前一亮:“童子功啊。”
    周至的書法最早是臨碑,練習的柳、顏,基礎打好後開始臨帖,從初三開始臨習黃庭堅,等到進入大學,則開始效法與黃庭堅有傳承關係的文徵明,一路下來也算修煉得法,差不多算是水到渠成。
    幾位書法家聞言也湊了過去,看了周至的抄本,默默點頭。
    不說那字的水平有多高,起碼進入書法協會是一點沒問題的,而且間架結構和筆畫特點,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打童子功開始練出來的。
    今人練習書法難於勝過古人,最難也是最重要的的一條就是“法度”,現代人哪裏有那麽多的水磨功夫,很少會有將書法楷架筆法練習成肌肉記憶之後,才進入下一階段發展的。
    楷行草齊頭並進,導致的結果就是基礎不牢靠,行筆時難免會偶爾出現法度上的“違規”,無法像古人那般“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當然了,當代有很多書法家不認為那是毛病,反而認為是“自創法度”,認為是突破,周至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不過那樣的書法,無論如何也會缺乏古人書法中的那種“韻味”,缺乏了“戴著鐐銬跳舞”的平衡,缺乏了森然法度框架下的奔放與張弛。
    萬事不過分,雖然局部允許誇張旖側,但整體依舊平衡穩定,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才是華夏審美。
    有一句話說得好,“我們絕不能以‘古典主義已然過時’為借口,來掩飾自身的懶惰、投機取巧或無能為力。”
    能到這裏來觀摩的都是內行,因此書法家們看到周至這手字,第一個想法不是別的,而是——這娃的父母不管他學習的嗎?一天到晚搞這些,怎麽考上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