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兩百五十一章 《列女傳仁智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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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女傳仁智圖》卷采用平列構圖布局法,也就是省掉背景,平列人物,這種畫法是起源於漢代,同類題材常采用這樣的畫法。

    雖然畫卷中人物是平擺浮擱的,但因為畫家畫技的高明,精心設計了所描繪人物的姿態表情,使畫卷中的人物之間有了一種內在的聯係。

    畫卷中毎部分人物都形成一個個獨立的故事,人物旁注明了人物的姓名、畫的題記、記述故事梗概,這樣的方式稱為“頌詰”。也是常見格式,敦煌筆畫上的供奉人旁邊,曆代功臣圖的旁邊,常見到這樣的文字。

    “看著還真是宋絹。”四舅媽將放大鏡交給了四表舅:“肘子現在是研究古代書畫所用絹帛的大行家了,你來說說?”

    “的確是宋絹。”周至眼神好,還用不著放大鏡,隻湊近看了一下絹麵就得出了比較明確的答案:“晚晴的顧文斌認為絹本易壞,所以唐宋名跡絹本多為後人偽托,真跡百無一二,因此從來不收,也影響了相當一部分後人。”

    “然而通過現代科學年份鑒定,顧文斌的說法早已被推翻了,最起碼屬於一種偏見。”周至說道:“根據國博現在的研究發現,不少宋代書畫作品現狀相當的完好,絹不酥脆,甚至還能很幹淨,實例如宋徽宗趙佶的《聽琴圖》,馬麟的《層疊冰綃圖》,我收藏的荊浩《蜀山圖》保存得都相當好。”

    “反倒是比唐五代和兩宋晚許多的明代畫作,如藍瑛和陳洪綬的作品,絹色反倒是陳黯得多。”周至笑道:“之前故宮的《聽琴圖》和《層疊冰綃圖》,因為絹麵太新的緣故曾被斷為偽跡,現在經過科學檢測,發現偏偏是真跡。”

    “其實在我看來,通過分析絹織的蠶絲,織法,染法等細節,能夠分析出絹帛所屬的年代,進而為畫卷真偽提供佐證。”

    “古代幹書畫鑒定的多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研究自己所用的畫卷蠶絲用的是桑蠶絲還是柞蠶絲,吐絲的蠶是三眠蠶還是四眠蠶,不會理會織造方式是幾經配幾緯,初始的漂白和染造工藝如何。”

    “他們更注重的是材料的吃色、暈染等與書畫直接相關的特性,同時也會自己做深加工,如軋光,膠礬。”

    “後世的研究者們多是從筆法,書法,墨法,印章等方向研究真偽,最多深入到畫家的膠法,染法,而在絲織絹帛的研究上,幾乎是空白。”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嘛。”四表舅點頭表示理解。

    “其實紙的發明遠晚於絹,而紙達到能夠滿足藝術品需要,可登大雅之堂,自然還需要有一套與之匹配的裝裱懸掛的製式相匹配才行,這一套東西,卻是直到晉代才變得成熟起來的。”

    “而在此之前,用絹乃是書畫常態。而曆代絲絹,也有著細微的差別。”

    “宋代絹在織法上,經緯都是單絲,然緯線密度較經線稍稀疏,顏色上與著名的‘藏經紙’相似。”

    “元代畫絹與宋絹類似,不夠經緯密度皆稀疏,絲線也較宋絲更細。”

    “明代開始采用雙絲織法,一經雙緯,絲線粗細均勻,經緯間空隙也均勻,說明了絲織業的長足進步。”

    “而到了清代,則采用雙經雙緯等織造方式,絹麵強度更高,也更加細密。不過明清兩代又出現了大量的造假,利用染舊等手法讓絲絹強行‘老化’,將新作老,也有將舊書畫重新裝裱,讓舊絹洗刷,將老作新,大大增加了後人鑒別的難度。”

    四舅媽笑道:“你這也算是獨辟蹊徑,卓然成家了,不錯不錯。所以通過用絹來看,這幅畫也是宋本無疑的了?”

    “隻能說是宋絹。”周至說道:“至少從絹的各處特性來看,是宋絹無疑,不過用宋絹的是不是就是宋畫,卻又值得商榷了。”還有一個

    “我倒是覺得從筆法,墨法來看,也是宋畫無疑,關鍵是風格與故宮的《列女傳仁智圖卷》別無二致,且主題上又隻有補充,沒有衝突,再加上前後曆朝名家的題跋和印記,造假的難度實在是太大,而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四表舅已經把題跋印記都看出來了?”周至非常訝異,這個需要博聞強記,要對曆代藏家的不同時期的字、號、書法、用印都有相當程度的熟悉才行。

    他現在其實也可以做到,不過有個前提,那就是不能空手,身邊需要有厚厚一遝的工具書作為輔助。

    這就不能不服了。

    “你能看出幾個來?”四表舅的考較之心又起來了。

    “呃我看看啊……”周至的目光在畫絹上溜達了半天,總算找到倆熟悉的印章:“這個‘鳳洲’,是不是王世貞?誒這裏還有一個‘麟洲’倆印文是一對兒呀,這個也是王世貞?”

    “對了一半。”四舅媽笑道:“鳳洲對了,不過麟洲沒對,雖然你說的是印一對兒沒錯,卻不是同一個人。”

    “麟洲叫王世懋,乃是王世貞的胞弟,兩人都癡迷於書畫,因此經常相互為各自的收藏題跋,時人稱他們為‘王氏二美’。”四舅媽說道:“王世懋雖然名氣不大,但是在當時與其兄並稱,在書畫上也經常能夠看到,肘子讀書還是不太細啊……”

    已經露了醜,現在隻有認這個栽。

    認出王世貞不算本事兒,因為王世貞名氣太大,行內人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要是這樣的話,那這畫屬於真跡的可能就更大了。”四表舅說道:“要我沒記錯的話,故宮的圖卷除了齋號堂號,以及幾個皇帝的用寶,剩下有幾人的跋文。看看那一幅的跋文,是不是也對鑒定這幅有點幫助”

    “看看,肘子去取書!”四舅媽說道。

    這是一道重要的線索,這兩個印鑒為真,那麽這畫就已經上追到了明末清初,如果再和故宮館藏對上了,那這個畫卷是真跡的可能性無疑就會大增。

    另外還有幾個周至不認識的人的印章,四表舅告訴他其中一個叫曹昌先,是王世貞的外甥,同時也是密友,還有一個叫陸弼,是一個九歲能詩,交遊廣闊的大才子。

    周至在找畫冊的時候,四表舅也找到了一本,上麵有一幅高清印刷圖畫《秋窗博弈》圖。

    這幅圖是王世貞為當時明代圍棋國手李釜特意定製的,作者是尤求。

    李釜是王世貞的重要門客,而尤求則是吳門畫派著名畫家仇英的女婿。

    畫成之後,王世貞拉著自己的親戚好友們給李釜捧場,在後麵做了不少的詩文跋文,上述幾人的印章都對上了。

    也就是說,這畫最起碼清代偽作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而且從收藏序列來論的話,前卷目前可知在明中期就已經被妥善地收藏,這等名作一旦落入識貨的人手裏,其餘藏家等閑都難得一見。

    要造假,首先要知道怎麽造,你就得見過才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