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兩百九十章 立項與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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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天象采集了兩種數據,一種是根據周師進軍的方向從西向東,那歲星應該出現在東方,一種是把“當”作為正上方理解,木星出現在軍隊的正上方。
而對於“甲子”的推算,也分別采用了三種曆法,夏曆、殷曆、周曆,這三種曆法的“甲子”日,也是不一樣的。
最後將所有數據集中起來綜合分析,一個關鍵日期出現在了程序推算的結果當中——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周夏二曆的甲子日,早晨六點半,天色未明之時,木星出現在東方離地平線較高的位置,以當時的建築物和樹林的高度,無法遮擋。
所以,牧野之戰的準確時點就此被推算了出來!
而且這個推算也解決了幾個考據上的難題,首先就是利簋銘文上的“歲鼎”二字的正確解釋,歲,不再是一年,或者年初的意思,而是明確的“歲星”,而鼎,則需要按金文訓詁的轉義來理解,解釋為“當”。
而這個“當”有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迎麵上空”,一個是“正上空”,在這裏要解作“迎麵上空”。
科學,在這一刻反過來論證了文字訓詁學。這也為文字訓詁開辟了一個新的方向。
武王伐紂,盟誓牧野,右史前驅,一日破國,周代商德,甲子日後得八百年天下。
這個時點的確立,毫無疑問是震驚全國的大事兒,也是國家第一次集合文史、金石、考古、天文、地理、氣象、數學、物理、化學、計算機等多學科專家,齊心協力解決文史疑案的牛刀小試。
這個成就,其實是在國家文史學,文獻學,古文字學,訓詁學積累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利用現代天文和數學,利用物理化學新方法,利用新興信息技術等以前文史界很難觸碰到的工具,多學科綜合,跨區域合作得到的可喜成果。
與其說這是宋主任,周至和安春佳的天才創意,還不如說是積累和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的必然結果。
利簋銘文的破解,商周斷代編年中心點的確立,其實是成果的冰山一角,是在水麵上的表現。
它的下麵,是周至和安春佳利用甲骨文中日月蝕記錄搞出來的《殷商甲骨貞卜編年》和《夏商周三正萬年曆》。
加上最近為了考證利簋銘文,在三正萬年曆的基礎上搞出來的《五星天象萬年曆》,才是真正的研究成果。
這是可以正式開始“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堅實基礎。
之前的諸多專家學者有疑慮,不是擔心自己白白浪費心力,而是擔心耗費國家大量財力物力後不能取得成果,沒法向全國人民交代。現在有了《殷商甲骨貞卜編年》和“商周斷代時間點”兩項成果打底,讓所有人心裏都升起了極大的把握。
八月一日,“夏商周斷代工程”籌備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在首都正式召開,國家正式將“夏商周斷代工程”夏商周斷代工程,列入了九五”科技攻關重點項目,並且將之確立為一項以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相結合,多學科交叉聯合攻關,主要研究中國曆史上夏、商、周三個曆史時期的年代學的科學研究項目。
如果該工程順利的話,那麽將有可能為研究中國古代文明的起源和發展給出了一個時間上的標尺。
雖然國家新聞媒體爭相報道,但是在學界,牧野之戰的時間推斷還是在海內外引起了非常多的爭議。
反對者的理由也非常多。
比如利簋上的“歲鼎克聞夙有商”與《國語》中“歲在鶉火”,兩句,就有島國學者認為不應該直接關聯起來。
雖然“歲在鶉火”涉及到了一個“分野論”,就是將天空分作二十八宿的星區,這個理論出現在戰國時期,因此不能將《國語》牧野之戰裏的歲,和利簋上的“歲鼎”關聯起來,不能用戰國時期成書《國語》來考證商末周初的人也會關注到歲星的位置。
於是就牽扯出第二個疑點,一些學者據此認為,銘文中“歲鼎克聞夙有商”的“歲”字更可能做“年”講,並非指“歲星”。
還有一些學者認為,否定公元前1044年而選定公元前1046年為克商年代的天文學依據,不大符合金文中關於月相記錄的“四分法”。
所謂的“月相四分法”,是王國維為了解釋先秦文獻、銘文當中常見的“初吉”,“既望”,“既生霸”,“既死霸”等月相名詞提出的一種見解。
雖然曆史學家對於先秦月相定點說的起源早在漢代以前就已經形成,然而讓人傷腦筋的是,就連古人對於這些月相術語的解釋都不統一。
《漢書·律曆誌》記載劉歆的說法:“死霸,朔也。生霸,望也。”但漢儒對“霸”字含義的解釋並不一致。
大體是古人將月亮認為是圓的,隻不過光影會發生變化,光亮的那一部分叫做“月”,而沒有光亮的那一部分叫做“魄”。
古文裏常將“霸”和“魄”混用。
所以孟康注劉歆之說的時候,稱“月二日以往,月生魄死”。
月與魄,輪回地在月亮上進行著主從的變化,這個變化就叫月相。
但是古人也有持與劉歆和孟康相反的理解,將光麵認為是“魄”。
於是又有《法言·五百》裏所記錄的:“月未望,則載魄於西;既望,則終魄於東。”和《白虎通·日月》裏所記錄的:“三日成魄。”的說法。
到了清代,學者俞樾作《生霸死霸考》一文,糾正了劉歆之說,認為“惟以古義言之,則霸者月之光也。朔為死霸之極,望為生霸之極”。
並且月相的每一天用先秦的既,旁,生,死,載,與“霸”配合,列出了一張“金文月相表”。
這就是“月相定點說”。
但是這個說法同樣失於科學,後來的學者王國維又予以了一些糾正,他也寫了一篇《生霸死霸考》,將“一月之日為四分:一曰初吉,謂自一日至七、八日也;二曰既生霸,謂自八、九日以降至十四、五日也;三曰既望,謂十五、六日以後至二十二、三日;四曰既死霸,謂自二十三日以後至於晦也。”
這就是“月相四分說”。
王國維以四分說驗證部分曆日,發現皆能解釋得通,四分說由此興起,並漸趨居於主流。
這下問題就來了,通過利簋文字結合國語考證出來的牧野之戰的日子,從月相上來判斷卻和國語裏的記錄不符,反而與《今本竹書紀年》裏的記載有相通之處。
但是《今本竹書紀年》這部書的真偽學術界本身就存疑,裏邊有關西周年代的記載,在斷代工程時就沒有采用,一些學者認為這樣的做法並不妥當。
如果是以上疑問都解釋得通的話,“工程”使用的碳-14計算程序,雖然能夠將年代區間壓縮到正負二十年以內,然而僅有68.3%的置信度,學界對這一點的質疑聲浪最大,認為使用這樣的方法,可靠性實在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