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同時又是店員，剛好端著卷粉過來，一聽也樂了：“這兒歌倒是有時間沒聽到了，聽你們口音也不是西昌人啊，還知道這個。”
    “聽著好玩兒，一下就記住了。”周至笑道：“你家的涼粉滋味地道，也讓我們一下就記住了，以後每次來西昌肯定得來你店裏一趟了。”
    “這個還真不是我自吹，咱這家店開了都三十年了，還是我爸從我爺爺手裏接過來的，到我這兒是三代人的買賣了。到這兒來的回頭客是多數。”
    說完一指旁邊打鍋盔的店老板：“等他幹不動了，老子連他的鍋盔鋪子也盤下來……”
    “你給老子滾！你幹不動了老子都還幹得動，到時候是老子把你這破涼粉店盤下來！”打鍋盔的老板也不示弱，兩人好像還是打鬧慣了的那種。
    幾張桌上的老客還在起哄，讓兩人打上一架，說都不用等明天，今天就可以讓其中一個幹不動。
    老板說那樣可不行，一個幹不動，一個進局子，那兩個店都得黃了。
    這樣吵吵鬧鬧的氛圍好極了，周至就感覺什麽就餐需要安安靜靜純屬矯情。
    在中國人的教養當中，禮儀就不應該離開它應有的場合，要是兩者匹配不上，那就是“虛禮”，不再是真實情緒表達的虛禮，自然就成了徒有其表，純粹約束人性的枷鎖。
    明明是虛偽，卻還被當做文明的表現，周至不知道有些人是怎麽想的。
    一頓涼粉鍋盔吃得兩人異常滿足，尤其是吃完後還用油茶溜了溜縫，除了周至認為維生素和纖維素還有點欠缺外，也算是無可挑剔了。
    後麵兩樣也好解決，出門就有賣水果的挑子，老農挑著水果在街上蹓躂，一切都還是老時間裏的樣子。
    品種有臍橙，蜜桔，醜蘋果。
    麥小苗喜歡吃臍橙，但是不喜歡剝皮，平時都是周至用小刀給她剝好。
    蘋果也是，麥小苗喜歡看周至能夠將蘋果皮削完而不斷，變成一長條，到後來自己也不展現拙劣的刀法了，直接吃現成。
    現在在街上不好操作，周至就買了點蜜桔，兩人邊走邊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濱河路小公園。
    說是小公園，其實就是一段河堤，河堤在東河和西河交匯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四方塊的斷頭路，地方相對開闊，就變成了市民們休閑的地方。
    很多退休的老頭老太太在這裏打牌，下棋，體育鍛煉，也有一些年輕情侶在這裏依偎著喝茶，聊天。
    除了兩排柳樹，一溜草坪，河邊的風景其實是乏善可陳的，夏季這裏的河水極度渾濁，和泥漿好不了多少，經常給下遊造成不小的水患。
    可是一到冬季，整個河床都暴露了出來，差不多就處於斷流的狀態，隻有一小股在周至眼裏甚至都稱不上溪流的水流，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這其實也說明了邛海周邊水域生態的亟待治理，全流域水份涵養功能幾乎已經喪失，外加雨季到來時候水土流失嚴重，存在嚴重的自然災害隱患。
    好在領導層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至少在李玉堂和周至的交談當中，已經看出了他對邛海周邊流域治理的重視，這就是好現象。
    河床裏現在全是紅色的泥沙和大石頭，看得出來地方上對河堤還是下了硬功夫的，全是條石加水泥封固的，封固的堤壩非常寬，寬到可以在河堤上設立集貿市場和形成自發性的小公園。
    “要不我們就在這裏坐會兒？”周至笑道：“小苗你走一上午也累了吧？”
    “不累，慢悠悠走的。”麥小苗挽著周至的胳膊：“不過喝個下午茶也不錯。”
    “就是中國的下午茶和你習慣的那種不一樣的。”兩人在小茶館邊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茶老板便過來擺上兩個蓋碗，放上一壺開水，兩個人才收四塊錢。
    周至給了老板十塊：“不用找了，給我們來點花生瓜子什麽的吧。”
    老板去了，不一會兒端來一個盤子，除了花生瓜子外，還有豌豆，蠶豆。
    “對哦，”周至看到蠶豆反應了過來：“小苗你嚐嚐這個，這是西昌特產，玉帶蠶豆。”
    玉帶蠶豆就是一種油炸蠶豆，不過去掉了外皮，隻保留了小小一圈外皮將兩個豆瓣裹在一起，豆瓣碧綠可愛，放到嘴裏酥脆鹹香，倒是一道佐茶的好吃食。
    “嗯，是挺好吃的。”麥小苗嚐了一粒：“這茶好喝嗎？我怕你喝不慣。”
    “也還行吧。”周至笑道：“好茶有好茶的喝法，一般的茶也有一般茶的喝法，這個倒不重要。”
    看了看茶色，又聞了一下：“這是按碧螺春的做法做的，條索纖細，卷曲成螺，茸毛披覆，銀綠隱翠，聞著清香文雅……”說著嚐了一口：“回甘也還行，差不多有三級的水平。”
    “要不讓老板換成特級的？”麥小苗笑道：“我好像看到有人喝的葉子要嫩些。”
    “小苗這就說外行話了。”周至笑了：“碧螺春的等級有點怪，特級比三級還差。”
    “啊？怎麽會？”
    “碧螺春的等級排列分別是特一，特二，然後是一級，二級，三級，三級過後才是特級，再往後又是一級，不過後麵這兩種有個後綴，炒青，分別是特級炒青，一級炒青，前麵五種是明前茶，後麵兩種是雨前茶，有著明確劃分的。”
    “中國喝茶的門道真多。”麥小苗吐了下舌頭，笑道：“不像歐美人，好像隻有紅茶，還是味道老一般的紅茶。”
    “要是把有凋萎和發酵兩道工藝的茶葉叫做紅茶的話，那中國紅茶的種類也老多了。”周至也朝自己嘴裏扔了顆玉帶蠶豆：“這次來的路上收的老藏茶其實也算。”
    “嗯，老藏茶好喝！尤其是被阿紫做成奶茶後，是我喝過最好喝的奶茶了！”
    周至也不由得好笑，自己收藏的老藏茶放到後世隨便也要好幾萬一餅，哪怕是現在也已經陳化得相當不錯了，不過既然是阿紫和麥小苗喜歡禍禍，周至也寵著她們，反正最好的那些他早都送到歲華軒去了。
    “那些人在幹嘛呢？”西昌冬日裏的陽光很迷人，曬得麥小苗聲音都軟軟的像在哼哼。
    茶館裏有一個角落，幾個老者正在那裏敲著鑼缽，拉著二胡。
    “那叫‘打圍鼓’。”周至笑道：“這可是蜀中的老傳統了，就是川劇的戲迷們聚在茶館和院壩裏唱戲的活動。”
    “那不就跟我們在後山溫泉開音樂會差不多？”麥小苗問道：“隻不過樂器不一樣？”